“為什麽?”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屋內響起。
裴子幸赫然望向空中的蝴蝶,雖然這聲音的方位飄忽不定,可這屋子裡除了自己和仍在轉圈的兩人,就只剩這隻蝴蝶了。
“你會說話?”
“我是人……曾經是。”蝴蝶還帶有一些口音,好像是滇省那邊的。
裴子幸眉頭深深皺起,指著陣中不人不鬼的王宇飛和歐陽龍,冷聲說道:“既然你也曾經為人,那為何還要製造這麽多殺孽,難道隻為看人們同類相殘,以此取樂麽?”
“我這一輩子循規蹈矩,以前哪怕受盡欺辱唾罵都從沒有過殺人之心……我為取樂?呵呵呵,我都不知道取樂為何物,我只是想活下來……我現在總算明白了,既然這個社會吃人,規矩吃人,那我也只能吃人……只有這樣,才能活下來……”聲音斷斷續續地說著,語氣有些莫名悲涼。
裴子幸不知道前因後果,當然聽不明白,冷哼一聲道:“罷了,你信奉弱肉強食也好,你受壓迫後變態也罷,總之只能先滅了你,才能救下他們。”
“他們?晚了。”蝴蝶的聲音恢復了冷漠,說起王宇飛他們就像在說一件物品,“他們已經成了蠱蟲,再也回不去了。哪怕沒有我的催發,隔斷時間也會發作一次,殺了其它的同類,吃掉,然後越來越強大。”
“蠱蟲?”
“是啊,我以天地為皿,以人為蠱,就是想製造一具足夠強悍的身體,好讓我殘魂寄居,好讓我活下來。馬上就要完成,此後也再不需要殺人了,你為何偏偏非要在這時阻我?”
“可你不是說社會吃人,規矩吃人麽?那為何還要執著於人身,化為這蝴蝶逍遙天地多好。”
裴子幸口中說著廢話,右手反握鎮魂釘,左手成拳,衣服下數個紋身都泛起了微光。
蝴蝶卻看著他不屑道:“你不用這麽戒備,我如今附身蝶蠱,除了逃遁一術,幾無可以攻擊的手段。就連這讓人殘殺的蠱術,都是利用你懷中的‘千蠱皿’才能施展,你一旦帶著那皿離開這個房間,我也就控制不住他們了。”
那個銅皮盒子?
裴子幸略微分神,猶豫是否先將口袋裡的銅皮盒子丟出窗外。
就在這分神的刹那,一直靜止不動的蝴蝶忽然猛扇翅膀,一個閃現就到了裴子幸頸側。
然後鑽了進去。
人們都說反派死於話多,殊不知在實力不能形成碾壓態勢的時候,在開打前的嘴仗往往也是策略的一部分。
就像古時叫陣,打不打得過另說,至少嗓門上得要壓過對方。
連洪興、東興開戰前,不也要有個出挑的小弟跑到陣前說一句“你瞅啥”麽。
裴子幸說這麽多話,是為了套話和做好攻擊準備。
而蝴蝶,之所以說了這麽多,就是為了讓裴子幸出現刹那的分神。
它沒有說謊,沒有身體的它其實沒有什麽攻擊的手段,否則也不會眼睜睜看著裴子幸將它培育很久的王宇飛給生生困住。
所以從一開始它就沒打算與裴子幸正面對抗,能用蠱術將他也變成沒有理智的蠱蟲最好,失敗了就隻好另覓戰場。
靈魂戰場。
識海中,裴子幸已被一隻巨大的蝴蝶撲倒在地。
蝴蝶至少高達兩米,頭部變成了一個蒼老的婦人模樣,滿頭凌亂的白發,兩片彩翅猶如兩扇門板,每一下拍擊都能卷起狂風陣陣。
“哼,既然你阻我培育能附身之體,
那我就乾脆要了你的吧。哈哈哈,反正你身負靈力,常年滋養之下身體比普通人還是要強上不少,應該能勉強承受住我的奪舍。” 老婦的頭顱時笑時叫,狀若瘋狂。
她那頭髒兮兮到處打結的白發開始不斷生長,蜿蜒盤上被死死壓住的裴子幸。
不一會,他已渾身上下被白發死死纏住。
“你不用再反抗了,任你有多少手段,可在這身體內部,只有這魂魄力量的比拚,再無他法。你的魂魄力量盡管不弱,可畢竟不是專修魂力的……你知道那些蠱蟲吃什麽嗎?我得拿魂來飼養!我必須與蠱同修才能填報那些蟲子!哼,所以哪怕我現在只是一縷殘魂,也不是你能夠反抗的。”
白發越收越緊。
裴子幸很聽話的沒有反抗。
要不了多久,裴子幸的魂魄就會煙消雲散。
“其實你放心,我確實不是好殺之人,現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苟活下去……只要呆會的奪舍能夠成功,我就會回到山中,過完我應有的一輩子……我才四十歲啊。”
一直面無表情的裴子幸終於有了反應,詫異問道:“你才四十歲?”
老婦頭上的白發, 臉上如刀刻一般的深深皺紋,怎麽看都至少七十歲往上了。
“是啊,我才四十歲啊!你知道我以前過的是什麽日子麽……”老婦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顯得格外尖利。
“我不知道你過的是什麽日子,但我知道你缺的不是身體,而是保養。”裴子幸一本正經地說道。
“你懂什麽!”老婦還欲反駁,突然才意識到不對勁,“不對,你馬上就要魂飛魄散了,為什麽毫不害怕,還敢在這插科打諢?”
確實,裴子幸自一開始就根本沒做任何反抗,臉上也是一副永恆不變的撲克臉,如果不是老婦的歲數激起了他的好奇,他都沒打算出聲。
他倒不是認命,而是因為分出了大部分注意力在悄悄摸摸做著一件事情。
正如老婦所言,哪怕你有千鈞之力和百般本事,可在這靈魂的戰場上都變得毫無價值。在這裡,只有靈魂強弱的區別,強的就是能夠吃了弱的,這規則就如鬥獸棋一樣清楚明白,幾無例外。
而老婦,就是靈魂強大的那一方。
裴子幸的靈魂已被她死死纏住,馬上就要被絞得消散了。
除非……
有一種本事僅用魂魄就能施展。
比如,陣法。
老婦怎麽也想不到,她眼前這個年輕人既沒有千鈞之力,也沒有百般的本事。
他的本事基本上就只有一種。
而就這一種還被他天天翻來倒去地研究,琢磨出許多沒有先例的新玩意。
比如分出一縷魂魄,拉絲,布陣……
緣,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