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假調和,野蔬何以有味。”————————【四溟詩話·卷四】
“所謂‘君臣之義’,竟比‘道義’還要大。”皇帝嗤之以鼻,不屑的說道:“這一切究其根本,還是地方牧守私相征辟,結成主屬,眼裡就只有那一點小利,全然不把天下興亡的大義放在眼裡。試看河東改製以來,王邑無一私吏,卻能政令通達,舉郡縣心向朝廷,貢輸糧草無不盡力。可見此製之弊,日後要用心革除了。”
“唯唯。”賈詡拱手應承,將話題引了回來:“征辟之弊,自喪亂以來,世人所知,袁氏若非有幾代門生故吏相隨,焉能有如今割裂之勢?陛下欲革除舊弊,確該如此,但並非此時急務。如今仍要以戰事為重。”
“沮授非得要親眼見到袁紹事不可為,才肯下定決心,朝廷也不必候著他,想冀州豪強眾多,也不是非要留他沮氏一個。”皇帝此時對待沮授這等人,是能收則收,不能收也不必慣著他們的清高性子,在這種關頭還當朝廷是備選,不肯舍棄舊主,天下哪有這樣的事情?
“樊稠此時應到濮陽了吧?”皇帝忽然問道。
賈詡負責軍情諜報,此時點了點頭,道:“剛從東武平來了幾件軍報,其中一件就是樊稠發來,說已攻下濮陽,並斬殺袁紹所置校尉韓荀。”
“傳令給張遼、法正等人,命他們將黎陽、內黃、繁陽等處讓給樊稠去打。蔣奇沉穩善守,張遼不能在他手下耽誤過多工夫,魏郡以東、以南軍事,盡交由樊稠。”皇帝想了想,伸手拿起溫熱的茶碗,將其大口飲盡:“張遼則將麾下兵馬集結一處,全力攻鄴城。”
黃門侍郎法正在皇帝駐蹕雒陽時就被調往河內張遼軍前,兩人用兵都是不拘一格,彼此合作,在魏郡取得了不少優勢。要不是因為張遼兵少,當時的戰略重點還不在此處,蔣奇恐怕早就招架不住了。
如今徐州方面成功挫敗了二袁合流的企圖,皇帝又將袁紹主力牽製、引到遠離魏郡的冀州東南,難以呼應,所以是時候讓張遼趁虛入冀了。
荀攸、賈詡對此事並無異議,樊稠作戰勇猛,自帶一股西涼人常見的強悍作風,又是積年宿將、被董承給予厚望。皇帝將他調離大軍,離開主戰場,彼等正為此生怨,如今也不妨給他找了些事做。
諸葛亮察言觀色,這回主動走上前為皇帝添了一碗熱茶,走回來時見荀攸的茶喝了一半,也順手添滿。等做完這一切後,他便轉身回到角落裡,一邊將茶壺放在炭爐上溫著,一邊側耳傾聽。
他安心履行著一名仆役的工作,小心謹慎的作風讓皇帝心下多了幾分計較,若是司馬懿在這裡,他恐怕會趁著來回添茶的功夫,往回走時少走幾步,這樣就能離君臣等人更近點,話也能聽得更清楚。
“說起這個,劉虞可有什麽奏報?”皇帝收回漫無邊際的想法,順著張遼的話頭問道。
荀攸避重就輕的說道:“劉公自從常山撤軍以後,便一直駐守真定,與張燕等人擊退呂曠、呂翔等將多次進犯。”
呂曠二人不是什麽得力的將領,此刻袁紹精兵雲集一處,彼二人麾下兵馬不多也不精,劉虞以逸待勞,卻僅僅是‘擊退’而已。皇帝對此不置可否,‘喔’了一聲,然後說道:“當初命其都督幽、冀軍事,所賴者,皆因其名望隆重。東征以來,彼初入河北,便有常山、中山守令、豪強響應。如今拜他為冀州牧,賜他持節舉薦任命之權,命他遣派使者,招誘冀、幽二州豪強、守令,願意反正歸附者,皆聽其調用。
”“這……”荀攸一時猶疑,為皇帝考慮道:“如此權重,會不會太過?”
“若能不戰而屈人之兵,豈非上策?”皇帝不以為意的笑道:“還有盤踞幽州的烏桓、烏丸等部族,彼等與劉公親善,若能說降,我也不吝封侯。只要冀州亂起來,袁紹如何還能坐得住?其軍心一亂,或去或留,皆為我等一舉戰勝之機。 ”
讓劉虞拿著朝廷給的權力,持節招降河北豪強、胡族,不惜重金利誘,這樣的轉變雖是為了上戰伐謀、擾亂袁紹後方而服務,但往深裡探究,卻又不僅於此。荀攸心裡想起前次徐晃奏報太史慈請命一事,皇帝未加思索便改弦更張,讓太史慈替代田疇原本預定的任務,參與徐州戰事。可見皇帝現在不因公孫瓚的事公開表明態度,正是在暗中表明另一種態度。
“護匈奴中郎將張遼,改拜蕩寇將軍,領河內兵馬,全權進討魏郡、趙國。”皇帝說著,幾乎是在隻言片語之間,就將劉虞這一路軍隊徹底邊緣化,而突出了張遼的地位。
皇帝對大方向的戰略常把握精準,何況這本就是他們事先預測的籌劃,只不過將執行者由劉虞換成了張遼而已。
這麽做就相當於是青、徐兩地全由曹操做主,不但是與他互較風頭的劉備,就連皇帝的親信太史慈都講聽從號令,其恩信權勢,在歸附的諸侯裡可以說是首屈一指了。但皇帝仍是對他的信任仍有所保留,當駐守後方的田疇領兵入徐之後,為了保證後背的安全,皇帝接著又將朱儁調駐至沛國。
雖然朱儁此時兵馬不多,但有他的威勢在,能同時照顧到曹操、劉備、乃至於徐晃的軍事行動。
“袁術已成死虎,此時更要一鼓作氣,劉表近日貢獻文聘等兵馬,朝廷不應絕其心意。命彼等不必來河北助戰,就近受製於徐晃麾下。劉表此後若還有兵馬、糧草進獻,也以先供給徐晃所需為上。”皇帝淡淡說道:“還有,江東的兵馬,也聽徐晃調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