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與知己,共為欺君。喜則摩足以相懽,怒則反目以相噬。”————————【呂惠卿責授節度副使製書】
這時突然有兩人並肩走進大帳,冷笑道:“諸位莫要被此人言語蒙蔽,什麽既往不咎,王允老兒是那種會輕易向我等低頭的人物嗎?當初三輔遍傳‘朝廷欲殺盡涼州人’的言論難道諸位都忘了嗎?朝廷現在是由王允這夥並州人把持朝廷,我等與並州人向來不和,此次突然轉變,要我等歸順,誰知道這會不會是王允的陰謀!”
蔡邕抬眼一看,原來正是當初導致朝廷在新豐戰敗的罪魁禍首胡軫與楊定,看到這兩人,蔡邕頓時沒有好臉色:“我道是誰,原來是辜負皇恩的奸賊小人!”
“死公,你可知你在說什麽!”胡軫頓時大怒,往前走了兩步,右手看似隨意的伸向腰間。
胡軫表面上做出氣惱的模樣,其實心裡冷靜非常,此時就等著蔡邕再次出言不遜,他就好借著發怒砍殺對方。因為他知道在場所有人都可以赦免,唯獨自己與楊定不能,所以他就必定要置蔡邕於死地。
只要蔡邕一死,便等同於徹底斷了眾人歸順朝廷的路,不得不隨他一起與朝廷死磕到底。
蔡邕還未說話,一道身影便起身攔在了他的跟前,這人正是樊稠:“胡文才,你可再試著往前一步!”
樊稠手按著刀柄,毫不示弱的對胡軫怒目而視。
出了這等事故,帳中眾將紛紛站起,董承、李蒙、王方等將立在樊稠周圍,楊定、郭汜等人則站在胡軫身後。兩方人馬劍拔弩張,仿佛隨時會發生火並。
樊稠與董卓等人是董卓的部曲,而李傕他們則是牛輔的部曲,按地位來看,樊稠、董承與牛輔是一個層次的,都是直屬於董卓手下的將校。
按道理,在場眾人應該以往日在董卓手下親近程度來排地位高低,誰知在眾人聚兵以後,樊稠等人因為兵少而不得不屈身於李傕之下,這讓他們早就心生怨氣。
況且他們本來就沒想過起兵造反,只是因為被朝廷對涼州人冷漠的態度以及關中流言所影響,不得不加入李傕的陣營,但其實眾人心裡都是想著尋機歸順的。
如今朝廷主動放低姿態,還派了讓眾人平日信服的蔡邕做使者,這麽好的機會就在眼前,樊稠哪裡肯讓胡軫的意圖得逞?
看眾將內部開始有分裂的趨勢,依然坐在榻上的賈詡開口說話了:“諸位都是軍中袍澤,如此敵對,可是要讓天使看了笑話?”
賈詡在軍中素有威望,以前軍中將校凡是出現爭執,無不是由他來當和事老,每每都能令雙方滿意。此時見他開口,樊稠很是乾脆的給了賈詡面子,第一個坐回了席上。樊稠一回到座席,他身後的那幫人也都回去坐下,把擋著的蔡邕露了出來。
樊稠也不擔心對方會猝然發作,畢竟眾人能有今日,全是由於賈詡當初的提議,等若是賈詡一言救了十萬人的性命,是故誰也不能不給賈詡面子。
果然,素來傾慕賈詡的校尉張濟是胡軫背後第一個返身回座席的人,接著便是郭汜,最後再是一臉陰沉無奈的李傕,徒留胡軫與楊定在場上。
賈詡也不管胡軫的臉色一會青一會白,徑直向蔡邕問道:“在下有幾個問題,還請蔡公解惑。”
蔡邕剛從那一場緊張刺激的局勢中回過神來,此時見到是賈詡發言,立即打起精神應對,這可是臨行前皇帝點名要重視的人物,不可絲毫馬虎了:“不敢,
討虜校尉有話盡管說,只要不涉及朝廷機密,老夫知無不言。” “其實也不是什麽機密。”賈詡捋須笑道:“在下只是有些不明白,為何蔡公剛才自始至終,但說國家,卻隻字不提王司徒?”
看著眾人都是一副緊張關切的神情,蔡邕啞然失笑,道:“原來是這樣,是老夫一時糊塗,倒忘記跟諸位說清了。”
“王司徒因為屢出亂命、違抗聖意,經太尉馬公與前將軍趙公聯名上奏,陛下允準,遂將王司徒罷黜。”蔡邕補充道:“如今朝廷已經是由陛下親政,太尉馬公與新任司徒、也就是前將軍趙公錄尚書事。朝中形勢大變,再也不是如諸位所言是並州人掌權,有意敵視涼州人的局面了。朝廷如陛下所說,已經撥亂反正,願意改正前過,諸位還有什麽不滿的呢?”
帳中一片寂靜,良久之後,樊稠不可置信的說道:“王允、王司徒、被罷免了?”
蔡邕點點頭,表示肯定。
不僅是樊稠,就連李傕也是目瞪口呆,在他們眼中,王允權勢正熾,朝中無人可匹敵,沒想到短短一個月,王允說敗就敗了。
“這是怎麽回事!”李傕不可置信的說道;“論權勢,朝中還有誰能敵過王司徒?你說太尉馬公,難道是馬日磾?這不可能,你一定是在蒙騙於我!”
胡軫冷眼瞧著李傕的失態,冷靜的說道:“不論王允是否真的下獄,須知我等起兵一是為了求朝廷赦免,二來是為了給太師報仇。試問蔡公,太師匡扶社稷、有功於國家,因犯了何罪,敢讓王允不告而誅?”
“董卓與王允各有功過,如何定論,自有朝廷決斷。”種邵說道。
“無論如何,太師未經審訊,無故被殺,足以證明王允藐視國法,肆意弄權。此等奸賊,不明正典刑於天下,難以彰顯朝廷之明。”胡軫此時索性不再去想王允的倒台究竟是不是陰謀,他隻想盡可能的阻止西涼軍中的分化以及朝廷對軍中騎牆派的拉攏。
對此,他想了個自認為讓朝廷很為難的條件:“若是朝廷能斬殺王允,宣告其罪,我等自然再無話講。”
“沒錯,要我等歸順也可以,先殺王允,不然我看不到朝廷的誠意!”李傕補充道。
無論歸順與否,只要朝廷殺了王允,便是如去一臂,不僅對其聲望還是實力都是重大打擊。
在這個事上,樊稠畢竟與董卓有恩,也同意兩人的意見。
賈詡在得知朝中局勢變化之後,繼續陷入沉思,其實心裡的立場早已開始逐漸轉變。
種邵在一旁大怒,在他看來朝廷主動提出赦免已經是法外開恩,這夥人不思體恤,俯首認罪倒罷了,居然還敢提條件?
還是蔡邕老成,他攔下了種邵,緩緩說道:“茲事體大,須得讓老夫派人回去與陛下商議才行。”
李傕以為是要回去找馬日磾或者趙謙做主,爽快的答應了下來,同意讓種邵獨自回城,卻把蔡邕等一行人名為招待、實為軟禁的留在了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