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者埶位至尊,無敵於天下。”————————【荀子·正論】
己方攻城之師,又人多勢眾,這種情況下城內守將都敢派出騎兵主動出擊,而且還幾次得手,這讓李傕大為光火。
很快,在皇甫嵩再度派出騎兵突擊陣營、打擊敵方士氣、以緩解城上壓力的時候,李傕受到教訓,立即派出手下最精銳的羌胡義從前去攔截,張猛未料到敵軍反應會如此之快,猝不及防之下被陷入重圍。
北軍三營騎兵多出自三河六郡善於騎射的良家子弟或是從親善朝廷的羌胡部落裡應募而來的胡騎,只要稍加訓練,協調陣型便可成軍,這也是皇甫嵩會放心將其幾次派出城執行衝鋒任務的原因。
如今見三營騎士被圍,皇甫嵩不願承擔張猛全軍覆沒的後果,當機立斷,派出經驗豐富的羽林中郎將徐榮領羽林騎前去解圍,在城頭的旅賁令張遼見機請纓,皇甫嵩想也不想便答應了。
徐榮與張遼帶著三千騎兵自宣平門衝出,李傕圍點打援,立即派胡軫迎敵,雙方在城下迎面交鋒。
只見張遼一馬當先,手持長槊策馬與敵軍對衝,胡軫手下士兵一旦靠近,他就借著戰馬的衝力,用長槊猛地將對方掃落下馬。徐榮老成,並不舍身在前,反而從容的帶領手下左右突擊,如此往來十來個回合,胡軫手下折損嚴重,不願再戰,引兵往一旁退去。
就在這時,只聽城頭一陣衝天的歡呼,數萬人齊聲高喊‘萬歲’!
李傕驚駭萬分的看著城頭布置鮮明的帝王依仗,以及那杆漢字大纛下,猶如群星拱月般站立的年輕人。
皇帝親自駕臨城頭觀戰,瞬間把軍隊士氣提升到了一個巔峰,城頭上萬余守軍齊聲喝道:“皇帝在此,何人敢迫近至尊!”
看見皇帝不著片甲的站在城樓上,叛軍登時停滯不前,他們雖然是被將領蠱惑,為了求生而造反,但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皇帝。
在場眾人都開始猶豫不敢上前,甚至有些原本出身雒陽禁軍的士兵都不由自主的放下了舉起的刀劍,松掉了拉滿的弓弦。
城下的叛軍連同李傕等將領在內都沉浸在震驚之中,無暇應對,攻城的一方一時沒有動作,守城的一方也在皇帝的嚴令下更是不敢趁機反擊。
唯有在城下身陷重圍的張猛等人,趁著眾人發楞的功夫,奮起一擊,帶著騎兵衝出了包圍,與徐榮匯合。
李傕眉頭一皺,回過神來,正欲叫醒眾人前去追擊,這時賈詡湊上前來,在他耳邊說道:“至尊在上,不可再動刀兵。如今軍心浮動,實不宜繼續進擊,不如暫且收兵,免得再出變故。”
這裡的變故是在擔心自己手下那些原雒陽禁軍士兵會在皇帝與城頭故將的感召下反戈一擊,臨陣變節的事李傕已經在胡軫等人身上經過一次,李傕自然明白其會帶來怎樣顛覆性的結果。
經賈詡這麽一提醒,李傕連忙派人收兵回營,再做打算。
皇帝手扶城牆,在城上俯身看見李傕等人連聲呼喝退兵,略有些遺憾,原本他還打算命全軍喊勸叛軍、尤其是叛軍中佔多數的原雒陽禁軍們棄暗投明。
見李傕等將校約束部曲,散而不亂的退回後,皇帝便知道自己是沒有這個機會了。不過他還是有所收獲,因為他此次登上城頭,雖說有些冒險,但還是通過此舉探明了叛軍內部其實還是有大多數士兵在心裡是對皇帝抱有敬畏的。
只要對朝廷、對皇帝尚心存敬畏,
那麽皇帝派人翦除李傕等叛軍中的死硬分子所遭遇的士兵反抗就會微乎其微。 皇帝心情愉悅,看到徐榮等人登上城頭,便把他們叫了過來。看著在陣中進退有度、沉穩從容的徐榮;當敵製決、靡有遺失的張遼;以及衝殺數次、仍精神抖擻的張猛,皇帝一一將他們扶起,拍著他們的肩膀,道:“有將如此,天下何愁不平!”
李傕等人從皇帝登城臨戰的事件中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在離長安數裡遠的地方扎下營寨,不敢靠近。
這舉動在皇帝與馬日磾、皇甫嵩等人眼中,無疑是內心怯弱的表現,兵無戰意、將無戰心,所謂十萬之師,不過圈裡羊羔罷了。李傕召集郭汜、樊稠、張濟等眾人來帳中討論今日戰事,眾將都說各自手下士兵被皇帝唬住,明日出陣恐怕會很成問題。
畢竟在這個時代,尋常士兵,哪裡有膽子會像梁冀、董卓一樣敢於弑君?
“我從軍數年,從沒打過這麽窩囊的仗!”李傕拍案道:“明日我等不如分兵, 四面圍攻,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同時出現在四面牆上!等到咱們打下了長安,將皇帝送回宮中,屆時看誰還會擾亂軍心?”
眾人一聽是個好辦法,紛紛表示同意。
只是賈詡仍對今天的事心存疑惑:“陛下不過總角稚子,何來膽量敢親上城頭?今日之事,或許另有隱情。”
“哼。”李傕不屑的說道:“定然是那王允懼我軍勢大,故而將皇帝逼上城頭,想以此嚇退我等。如此行徑,實在是奸臣所為,我等明日定要曉諭全軍,讓將士奮發登城,務必誅殺奸臣,救陛下於險地。”
李傕狡猾的將皇帝主動登城說成是受王允這樣的奸賊所迫,自己登城作戰成為了正義之舉,這個說辭無疑能迷惑所有內心動搖的士兵,明日若是皇帝再次登城,恐怕就不會取得像今日這樣的效果了。
見眾人摩拳擦掌,無不讚同李傕給出的理由。賈詡微微一歎,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心裡發慌,好像有什麽事情不在他的意料之中,讓他特別不踏實。他仔細回想起今日看到的那一幕,年輕的皇帝堅定的站在城樓上,並無一絲被脅迫的模樣。
如果真的是王允逼皇帝登城,那麽,王允當時在哪裡呢?
想到了這裡,賈詡悚然一驚,他發覺自己少算了一種可能性,那是一件極不可能又極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就在這個時候,只聽李傕帳下軍吏宋果前來稟告:“長安城裡出來一隊人馬,說是朝廷派來的使節,揚言要見諸位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