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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漢室》第142章 氐人攔道
“氐羌之種,漢世仍存,其居在秦隴之西。”————————【孔穎達疏】

建安元年三月初,裴茂等大軍出長安,沿渭水西行,雖然打出的旗號是要與涼州刺史韓遂合作進討宋建等氐、羌叛軍,但其實大軍還沒走到漢陽郡,便折向改道,走散關入陳倉。

陳倉道屬於秦嶺山脈,連綿數百裡,在蓋順眼中,其雄山峻嶺,絲毫不比當初在河東所見到的太行山遜色幾分。一個是截斷並、冀二州,一個是隔絕關中與益州,正是這處連綿不絕的山川,將關中與巴蜀一刀兩段,天塹雄關,使巴蜀自成一塊天地,偏安一方。

大軍前鋒才至武都郡河池縣不久,提前在此等候的武都太守韋端便送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氐人塞道?”射聲校尉沮雋輕聲說道:“韋府君任職武都已有歲余,遠近羌胡,皆慕義而歸。何故此時還有氐人聚眾塞道,阻我軍去路?”

“沮校尉有所不知。”突然出了這個事,作為地方長官的韋端此時也有些顏面無光,他解釋道:“彼等羌氐素不輕信於人,這一年來,全賴國家英睿、朝廷勃發,彼等乃敢歸附。只是彼等當中,衷心稱臣、願為前驅者有之;假意歸附、實窺時變者亦有之。聽聞朝廷這次詔涼州刺史征討宋建等叛羌,彼等未嘗不有唇亡齒寒之危,擔心朝廷會趁此將彼等討平。”

朝廷這次名義上所打的旗號還是征討宋建,而實際上討伐漢中、益州的戰略意圖除了朝廷內部以外,地方上也只有雍州刺史鍾繇、涼州刺史韓遂、武都太守韋端這寥寥數人知曉。

沮雋知道對方即便是有意安撫羌氐人心,也不可能將此等機密事務告知於人,既拿不出一個合理的說辭,那就更遑論讓武都郡的羌氐們徹底打消疑慮了。沮雋皺著眉思索了會,忍不住問道:“可我等既已來此,所謂‘圖窮匕見’,用意已明,府君何不擇一些心向朝廷的羌氐胡帥透露來意?在下以為,這場誤會,能說清楚就最好不打,免得刀兵一起,後果難料。”

韋端苦笑不已,當初他初來乍到,武都境內的羌氐部族皆不服他,境內的漢民又貧弱不堪。他通過拉攏弱勢的部落、借助背後朝廷的影響力約束強勢的部落這一連串的統戰手段,再加上其本人博學、謙和的品性,在處理羌族與漢族、羌人內部矛盾中保持公正的態度,總算是讓武都漸漸的又重新回到朝廷的治下。

親善朝廷的都是些部落弱小、或是曾在朝廷手上吃過苦頭的羌人,這些人由於都很服膺韋端的人格魅力,同時也在事先就被韋端打好了招呼。所以聽聞朝廷派兵,不僅沒有表現任何慌亂,甚至主動交出部落中的健兒充作義從與向導。唯獨那些勢力強大、叛亂成性的氐王,聽說朝廷這次派兵趕來,像是戳中了什麽敏感的神經,立即就坐不住、也聽不進了。

待說清了此間原委後,韋端這才無奈的歎道:“順其意則蟄伏,逆其意則反叛,這已是雍涼羌氐風俗。彼等羌氐畏強凌弱,朝廷懷柔涼州終只是一時之計,真要長遠,我看還得像去年對匈奴那樣,滅其勢、分其眾。”

當初時叛時降,每年還要由朝廷撥款‘賞賚’一億余錢的南匈奴,如今已經被分崩離析,十數萬南匈奴老弱在並州刺史劉虞,以及護匈奴中郎將、太原、西河等郡守的安置下,被編戶齊民,強製改姓易服、習漢地風俗、與其他漢人一樣為朝廷繳納賦稅。

韋端雖然沒有去過並州,但他相信,這種民族政策若持續而不間斷的推行下去,不消二三代人,

世上將再無匈奴。‘咳’,沮雋見韋端想的有些遠了,假意咳了一聲,試圖將對方的思緒拉回來,忙道:“我等還是說說此地氐人吧。”

“氐人中間,尤以氐王竇茂最為勢強,也最是桀驁。當初彼等聽聞朝廷有伐宋建之意,我擔心彼心不自安,特為宣喻,誰知此人反心已定,率眾萬余人,恃險為亂。”韋端會意,說道:“如今竇茂盤踞河池縣東南青泥嶺,此處位在陳倉道中,懸崖萬仞,險惡無比。若要入蜀,非得途徑此地不可。”

沮雋原地踱了幾步,皺眉盯著案上鋪著的地圖,目光幽幽,半晌才說道:“青泥嶺連接金牛道,北起陳倉,南越沮縣,都是故道之巔,沿途眾多險象。彼等據守此處,雖是難辦,卻也不是無法擊破。只是我擔心時日拖延,漢中米賊聞訊,會有異動。”

“這確是犯難之處!”韋端早已聽得入神,他不通軍事,隻覺得沮雋這個年輕人說的甚有道理,不知不覺的雙手按著雙膝,沉吟道:“若是讓米賊有所覺察,朝廷這次‘暗度陳倉’可就敗露了,那時無疑會是一番苦戰。”

沮雋一時沒再說話,在屋裡不停踱步,頎長的身影在窗外斜照入內的日光下,仿佛有個影子般的勇士跟著沮雋在地板上來來去去的走動著。許久,他倏然轉身,問道:“大軍尚在道上,趕來不及,此時需臨機決斷。府君可願助我?”

“你我可共擬一份軍報,詳述此間事況,傳送裴司隸處,也好有個交代。”韋端想也不想就答道:“沮校尉此番領兵,我可保糧草無虞!”

“善!”沮雋咧嘴一笑,健朗的他此時看上去有幾分邪氣,他轉身湊近韋端,眼中閃動著微光。因為這是他第一次做前鋒打頭陣, 又是自主領兵,還有可能搶下頭功,故而他對此尤為重視,一字一頓的說道:“事不宜遲,我這就帶我麾下三千五百射聲士趕赴青泥嶺,為我大軍暢通前路!”

“彼等有萬人之眾,但憑沮校尉麾下三千余人,恐難濟事。”韋端似乎有些不安,看著沮雋說道:“武都有不少親赴朝廷的羌氐部族,可聚義從數千,此戰不妨隨行,可為引路前導,牽馬負糧之事。”

羌氐同源,很難沒有互通聲氣的可能,在這個關頭,沮雋其實信不過他們,但任由這些人留在河池縣這等後方重鎮,他又更不放心。沮雋一時沒有答話,用骨節分明的手指揉捏著下巴,良久方道:“既如此,便揀選二千精壯隨軍,剩下的留待裴公大軍,再做定奪。”

韋端眼光老辣,知道沮雋心裡的顧慮,順口答應了下來,立即準備著手調撥糧秣等事。沮雋見此間無事,也準備出城到軍營調集部隊,正當他打算拱手告辭時,韋端卻忽像是記起了什麽,說道:“青泥嶺以南乃是沮縣,竇茂此人起事突然,沮長一時無措,此時已有數日未曾傳訊了。若是沮校尉擊破竇茂,得見沮長,還望多照拂一二。”

沮雋剛一聽還未反應過來,一個四百石的縣長,籍籍無功,如何能讓他多加照拂、又如何能讓韋端以二千石郡守之尊,親自向他說情?

“沮校尉自長安來,怎能忘了此人!”韋端見沮雋目露詫異,忙道:“他可是從秘書監出來的。”

“喔。”沮雋看了一眼韋端,舒了一口氣,恍然大悟道:“若非府君,我險些犯下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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