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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農》第46章 田典“垣”
  七月鳴鵙【jú】,在野食瓜。

  碩家內,一排排新製的木架子擺在院中,上面掛滿了已經風幹了的米線,其狀若雲若水,自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美感。

  新的牛舍已經建好,清河裡的牛也入駐了新家,享受到了它們牛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對於牛舍的興建,張鵬還和裡典起了一些小爭執。原本裡典是要大興土木,采取傳統的“版築”之法來建造,並說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法子,非如此不能得堅牆。

  張鵬對於“版築”的了解還是從初中語文課文——《孟子·告子下》:“舜發於畎畝之中,傅說舉於版築之間。”

  他記得當時語文老師特意解釋過,版築技術也叫做夯築或夯土技術,具有悠久的歷史。從4000年前的龍山文化遺址可以發現,當時人們就掌握了較為成熟的夯土技術。後世可見到的臨洮秦長城及漢以後的許多段長城,就是夯土版築而成的。

  說白了,就是把兩塊大木板插在地上,然後往中間填土,再用杵搗堅實,就成為牆了。但這種築牆方式雖然堅固,可耗時長久、耗力巨大,不但會耽誤農事,還會佔用大量人力。

  豐牛裡的年輕士伍都要下地乾活,怎麽能因為自己要建牛舍而耽誤別人?所以張鵬堅決反對用版築的方法,他提出了另一個建議——澆灌法!

  這種方法其實也很簡單,就是將事先樵采來的竹子劈成三指寬的細長竹板,然後按照規劃一根一根深深插入地中,再另用竹板橫著插入其中,形成一道滿是空洞的竹牆。如此,取攪拌均勻的泥巴糊在上面,風乾後一道牆就建好了。

  裡典聽了大搖其頭,直說如此做法,太過輕薄,稍遇風雨,便會傾塌。

  張鵬笑了笑,田典不會知道,在後世的許多鄉村建築,都是如此做的,甚至竹子要比劣質鋼筋的效果還要好些。在他的老家,很多土坯房幾十年屹立不倒,據老人說裡面都是竹子。

  爭論無果,張鵬便讓碩與他一起做了個樣品出來,等泥牆乾透了,再讓年輕力壯的士伍去撞,雖然把表面的土撞得散落一地,竹牆卻屹立不倒,而且還能將那士伍給彈回來。

  見到新法制牆也有如此效果,裡典總算松了口,特地讓兩個年輕的士伍給鵬和碩打下手。於是僅僅用了一日的時間,新牛舍就拔地而起,別說十七八頭黃牛了,就是再來十幾頭,也一樣裝得下。

  前來幫忙的兩個年輕士伍,一個身材矮小、臉上總是帶笑的叫“奮”,另一個少言寡語、嘴角有顆痣的叫“安”,他們都是本分的莊稼人,曾經養過牛,有一定的經驗。由此也能看出裡典對牛舍是寄予了厚望的,在選人上做了考量。

  等牛舍安排妥當,“奮”和“安”就都留了下來做了牛倌。張鵬深知要想馬兒跑,就要給馬兒吃草的道理,便將飼牛的補貼和自己微薄俸祿中的一部分劃出來,充作此二人的工錢。

  “奮”和“安”驚喜異常,連連表示一定按照牛長的吩咐,好生飼牛!

  ·························

  這一日,晨光微露。

  張鵬還沒睡醒,便被碩的大嗓門喊了起來。他沒料到這廝竟是一個官迷,初做牛佐官癮大得很,對待飼牛諸事竟比自己還上心,天不亮就要去牛舍轉悠,除了監督“奮”和“安”外,自己也親自動手給牛喂草料、按摩。

  用他的話來說,既然做了牛佐,就得盡職盡責,

不能讓大兄操勞!  張鵬倒也樂得碩如此,便放手讓他去做,卻不料這小子也開始監督起自己來,想睡一個懶覺都不成了。

  就當他打著哈欠從自己的小黑屋裡出來的時候,一位白發老翁推開院門走了進來,見士伍鵬竟然這個時候才起,頓時火冒三丈,胡子翹起老高,劈頭蓋臉斥責道:“豎子懶惰如彘,豈配授田!”

  碩見有人冒犯大兄,這還了得,怕是你這老丈還不曉得我大兄是誰!便叫道:“哪裡來的老兒,竟敢在牛長宅中聒噪?”

  張鵬想攔也攔不住,此老丈能上門來說教,又豈會是平平之輩。連忙扯著碩的胳膊往外推,讓他先去牛舍做工。

  不過這也晚了,老丈冷笑一聲:“牛長又如何,本吏乃是都田嗇夫所任豐牛裡田典,有教誨耕嫁、糾察害農之責!”

  “怎麽,見了上吏還不參拜?”

  碩雙腿一軟,轉臉問:“大兄,如之奈何?”

  張鵬一腳將其踹出門去,轉身施禮,高聲道:“豐牛裡牛長鵬, 見過上吏!”

  田典,秦時負責管理農人勞作的最低級官吏,與牛長本是平級,也可說是負責管理不同方面的同事。但張鵬為何會以下級之禮拜見呢?因為他發現這老丈頭上並不是代表黔首身份的黑色頭巾,而是褐色!

  這也就意味著,老丈雖為與自己同級的田典,卻有著大秦二十等爵中最低一級的“公士”爵位。只是豐牛裡的田典一直空缺,為何會突然從縣裡空降一個下來?張鵬暗自搖頭,不曉得都田嗇夫牟葫蘆裡賣的什麽藥。

  老丈顯然對士伍鵬的態度很滿意,哼了一聲,道:“牛長鵬,俺方才去汝新授的地上看過,竟然一寸田都未翻過!”

  說著,他的語氣又嚴厲起來:“你可曉得,侍田以惰,是要罰金的!”

  這個規矩張鵬還真不知道,他本來就得到授田沒多久,再加上忙著米線和養牛,根本就將那塊沙地拋在了腦後。沒想到自己不記得,卻還有人替他惦記著······

  “上吏容稟,小子非是懈怠,而是瑣事繁多,這才沒有顧及。”

  老丈捋須,道:“上吏上吏的聽著麻煩,便叫俺垣就是!”

  “諾!”張鵬領命。

  垣抬腿出了院子,將先前放在牆邊的耒耜扛起,見牛長鵬還沒跟上,邊回頭斥道:“愣著作甚,還不帶上農具跟著!”

  “得,今天算是交代了······”心裡歎了口氣,張鵬忙不迭地拉起放在院子中結蛛網的耒耜,跟了上去。

  “這新來的田典火氣這麽大,全裡那麽多地他不去看著,盯我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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