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老爺子窩在沙發裡,手中緊握著他的銀煙槍,一臉幸福的說著:
“一九四六啊,不是什麽好年景,但是於我來說,確是最為幸福的一年。”
幾年之後,北平的照相館生意有了起色,現代的人了麽裡不太知道,改革開放之前,還是有很多人都認為,照相機能攝人魂魄,
照了相的人,會死或者早死,哎呦,可是讓人害怕了好一陣子。後來幾年有人陸續去嘗試之後,才慢慢的被大家接受。
女人就是接受的比較快的那一批人。
這一年,小子已經十多歲了,是個半大的小夥子,女人饒有興趣的給小子買了一套西式的襯衫馬夾,想看看這小子穿上之後會有多醜。
小子穿上這身行頭顯得更黑了,半土不洋的,嘴角還有一道疤痕,果然是醜的很,像一隻猴子。
女人決定帶著小子去照相館照一張照片,留作紀念,所以特意換了一身歡喜的旗袍。
“夫人,請您笑一下。”
攝影師看著坐在椅子上不苟言笑的女人,善意的提醒道。
女人重新擺了擺姿勢,沒能笑出來,臉上還是請冷的很,卻沒有那種生人勿近的感覺了。
攝影師微笑著搖了搖頭繼續說道:
“小少爺,看我這裡,不要總是盯著夫人看。”
小子愣頭愣腦的,還是執著的看著女人。
女人伸手輕輕揉了揉小子的腦袋,小子坐正。
那個時候啊,照相沒有那麽多花樣,就是有座就正坐著,沒座就站著,就這樣啊,兩個人照了唯一的一張照片。
照片洗出來之後,女人嫌棄的看著小子,果然很醜,活像一隻小猴子。
雖然醜,女人還是好好的收了起來。
那一天,小子心裡緊張的不行了,因為小子有些害怕,可是一想到和女人在一起,也就沒那麽怕了,就是一起死了,也是情願的。
又過了幾年,小子長大了,長成二十出頭的大小夥子了,個子拔得很高,也變得健壯,身材勻稱,肩寬腰窄,腿很長,黝黑的皮膚也變成了健康的古銅色,臉也長開了,棱角分明,嘴角的疤也給他平添了幾分邪氣。
總而言之,是一個難得的英俊小夥。
女人也十分得意的看著他:
“終於能看了,還不錯。”
對於小子來說,這就是最讓他開心的褒獎了。
只是可能女人也沒有發現,小子的長大是各種意義上的,他已經不是那個抓著她裙擺髒兮兮少不更事的小乞丐了。
而小子這發現了,這麽多年來,女人竟然十分詭異的沒有半分的衰老,還是二十多歲的樣子!
他總是,總是不自覺的盯著女人纖細的手臂,修長的大腿,還有傲人的雙峰。
看上去都是一樣的雪白滑膩,小子已經是一個成年的男人了長大是各個方面的。
女人並不是沒有發覺,事實上一個能把自己相互的很好的獨居女人,對於這樣窺視的目光可以說特別的敏感,
但是每一次發現女人只是用她的銀煙槍輕輕的敲打小子的頭,平淡的罵上一句:
“狗東西,想的倒還挺多。”
語氣中是滿不在乎。
小子的心裡是很複雜的,他是女人一手帶大的,是他心中最重要的女人,如果歲月能在女人的臉上,身上留下哪怕一點點痕跡,女人早就成了小子母親的存在。
可是偏偏她是被上天眷顧的人,偏偏幾十年如一日,女人始終是二十幾歲的模樣。
小子就這麽靜靜地守護著女人,沉默中消化著自己身與心的悸動。
只要在她的身邊,痛苦都變得美味。
曉老爺子動情的說著,十分珍惜的摩挲著手中的銀煙槍,目光中是無線的溫暖。
汪清一聽到這裡,猛然想起了什麽事!身子有些不住的顫抖,卻很快的掩藏住了。
曉老爺子深陷回憶,根本沒有注意汪清一。
“小汪,你知道嗎,要是能永遠的留在那個四合院裡,就好了……”
女人和小子一直待在四合院裡,從來不在外面吃飯,都是在院裡,逢年過節會出去買點年貨,現在女人擁有的錢足夠他們兩個人富足的過一生。
兩個人深居寡出,大部分時間都在四合院裡,一進院的院子算不上大,但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院子裡面,有井,有桃樹,有池塘,池塘裡面有魚。
外面的動蕩仿佛和古宅內沒有一點兒關系,戰亂也與裡面無關,四合院內仿佛隻流逝著一輪輪春夏秋冬,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該有多好。
女人喜歡在桃樹下刺繡,小子就在旁邊看著,女人喜歡聽洋片機,小子就陪她跳舞。
女人從來沒有提出過讓小子出去闖蕩一下,看一看這花花世界。
小子也根本不想離開這裡,小子覺得這裡就是古文裡的桃花源,害怕,害怕出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就這樣,這樣陪在女人身邊,挺好的。
又過了幾年,小子已經快三十歲了,是一個正當年的小夥子了,已經不由得他不注意了,
女人還是二十歲的樣子,還是那麽的年輕,貌美,冷豔,可是即便是傻子也能明白,女人今年至少也有五十歲了!
怎麽可能一點都不老呢,這是不正常的,可是,女人有那麽的平凡,沒有什麽其他的能力,和正常人一樣的生活著。
不一樣的是,小子的心裡開始害怕起來,
女人年輕的時候, 他是一個飯也吃不上,流浪街頭的小乞丐。
女人年輕的時候,他是那個像一隻土猴子的頑皮少年。
女人年輕的時候,他是英俊挺拔的帥氣少年。
如今女人依舊年輕,他卻,卻已經快要抓不住青春懵懂的尾巴,他已經年到三十。
很快,你知道嗎?時間總是悄悄地溜走,很快,他就會變成中年,很快他老去,不再年輕,不再挺拔,
他好怕,好怕來不及說出心裡面想說的話,他好怕,好怕在女人面前慢慢老去。
其實那一年,他才三十歲,而已。
也是那一年,他才明白,若是真的能在女人身邊緩緩老去,那也是幸福的。
一切總是來的突然,去的突然。相師異聞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