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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戰神探》第二百三十章 皇嗣
神都洛陽,東宮,殿閣樓台是那般壯麗豪貴,然而氣氛略顯沉悶,非天家的威嚴肅穆,只是單純的沉凝。

這段時間,由吳孝傑、許世德“械鬥”而死,牽出的“越王余孽”之事,讓脆弱的東宮處於紛擾飄搖之中,流言蜚語,未嘗平息。來自某些人的惡意目光,不曾有片刻轉移。

也就是皇帝出巡,近來被壓製得幾乎窒息的東宮,方能喘息幾口。

閣樓之中,皇嗣李旦,安靜地坐於案前。三十多歲的李旦,面容之上帶著遠超其年齡的老態,兩鬢間夾雜著幾許明顯的灰絲。蓄著一抹胡茬,胡茬上似乎都凝著愁緒。

雖是皇嗣,一身穿著卻甚為簡樸,粗淡的灰袍,沒有玉飾伴身,發髻也隻由一根木笄束著……

懷中抱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丫頭,剛兩歲的孩子,話還說不清楚,不知事,只是以天真懵懂的眼神望著父親。

低頭逗弄著愛女,偶爾能夠蹦出一句“父王”,讓李旦心情舒暢些。盯著潔淨白嫩的臉蛋,李旦似乎看到她的母親竇妃的模樣,眼神之中流露出一絲哀傷。

“父王!”又是一聲稚嫩的呼喚。

李旦回過神來,嘴角強行掛著點淺笑,眼中柔色更甚,滿是濃濃的舐犢之情。

“啟稟殿下,樂工安金藏到了!”一名內侍,步入閣中,朝其報道。

手中動作稍頓,只是輕點了兩下頭,幽幽一歎,將懷中的愛女交給乳母。

緩緩行走在宮牆之內,東宮很大,殿宇繁多,一路行來,瞟著周邊的衛士與宮人,李旦神情更顯落寞。如今那些人的目光,只會讓他如芒刺在背。

路過一處偏殿,腳步頓住了,自裡邊傳來一陣清脆的讀書聲。隔著殿門,透過縫隙朝裡看了看,是他的三個幼子。臨淄王隆基,巴陵王隆范,彭城王隆業……

駐足傾聽了不短的時間,沒有出聲,只是背著手,悄然離去了。

自去歲初的謀逆風波後,安金藏徹底被調到李旦身邊侍候。

殿中,傳出一陣悠揚的樂聲,安金藏擺弄著樂器,為皇嗣奏。良久,樂止。此樂工雖是個胡人之後,卻是能夠交托腹心的。

幾年的皇嗣生涯,李旦日子過得很苦,避過了一次次陰謀暗箭。於更加小心謹慎的他而言,能有個生死之交,著實不容易。

“殿下,湖州那邊有消息了!”掃了眼殿外,安金藏小聲向李旦稟報道。

身體一繃,雙手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二人距離靠近了些,李旦有些緊張地低聲問道:“結果如何?”

去鞋履,自鞋墊之下掏出了一封信箋,在空氣中擺了擺手,方呈給李旦。

李旦也不嫌紙張上殘留的淡淡異味,攤開仔細閱讀了一番,良久,重重歎了口氣。沉凝的表情,微微舒展開來:“這一劫,算是避過去了。狄公,真乃忠良純臣!”

同時,面上亦有後怕之色:“誰能想到,堂堂的皇嗣,竟為一鷹犬算計到這個地步,而茫然不知。如不是冒險讓成器出洛,若不是恰好狄公在湖州,正巧查到劉查禮……”

嘴角噙著苦意,眼神之中透著悲哀:“孤這個皇嗣,當真是誰都可以算計!”

安金藏自然是看過書信的,能夠體會到李旦的心情,受其情緒所染,眼眶亦有些泛紅,深作一揖,泣淚拜道:“都是臣等無能,累殿下幾度為奸人所陷。”

淡淡地笑了笑,李旦擺擺手:“起來吧,你也不用寬慰孤了!這麽多年,明槍暗箭,都習慣了……”

看著李旦那一臉疲態,有些分辨不清他究竟是豁達還是頹喪,安金藏還是上前兩步跪下,

動情地勸慰道:“殿下,如今朝中雖奸佞猖獗,諸武弄權,興風作浪,但仍有狄公仁傑、崔公元綜、杜公景儉這般忠貞純良之臣擁戴。天下心念李唐的仁人志士更不知凡己,皇帝終究老了,終有一日,會還政於殿下,恢復大唐神器的!”“閉嘴!”聽其言,李旦臉色微變,隨即冷斥一聲,頓了頓,方道:“這些話,不要在說了!”

聞斥,安金藏表情一訥,隨即惶恐拜倒:“下臣失言!”

他卻也自知,情緒來了,話說多了,心虛地瞥了眼殿外,若不是怕弄出太大的動靜,當真要賞自己幾個嘴巴。

慢慢地,李旦表情平靜下來,眼神卻有些飄忽:“也不知,此次,皇帝會怎麽處置我父子……”

不待安金藏接話,李旦又自哂道:“能保住性命,又還能再苛求什麽?只是這鳥籠子, 要更加密不透風了……”

見李旦在那裡喃喃自語,安金藏面上稍作猶豫,還是開口問道:“殿下,此次風波皆因李規而起,當初他現身之時,何不檢舉之,以策完全?”

聞問,李旦顯得蒼白的面上流露出點莫名的神采,幽幽道一句:“倘若此,皇帝對孤的懷疑與猜忌不加少。而孤,將失人心……”

安靜有些愣,一時未能明白李旦想要表達的意思。

忽然,李旦表情一肅,盯著安金藏:“金藏,我,能信任你嗎?”

性格軟弱的皇嗣,雙眼中爆出懾人的神光,一時嚇到了安金藏。心中微驚,他疑惑李旦何出此言,連“湖州案”都已經托底,難道皇嗣殿下對自己仍有所保留?

心思微轉,動作卻不慢,安金藏直接解開衣袍,露出腹間那道猙獰的傷疤,去歲剖腹之時,腸子可都流出來了。

鄭重道:“臣早先有言,竭忠殿下,至死不渝!”

與其對視了一眼,李旦提筆寫了張便條,遞給他:“稍後,你去一趟謙義坊,找一所宅院,等一個人……”

秘密地交待了一番讓安金藏驚訝不已的任務,命其退去。

殿中隻余下李旦一人,端過火燭,將手中紙條燒成灰燼,枯坐了一會兒。重重地吸了口氣,無聲地釋放出來。

良久,眼瞼微垂,提筆在案上一張白紙上寫畫了一會兒,一條蛇的輪廓,慢慢被勾勒出來。

盯著自己的作品,看了許久,兩眼之中沒什麽感情色彩。

輕輕地,將圖紙架於燭火上,坐看其被火舌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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