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是不可能逃得掉的,元徽可以說在鹿城布下了一張羅網,任爾掙扎無用。隨著兩面援兵馳騁而來,隨李懷璧圍館的數百叛卒,頓成甕中之鱉。
那些人,本不是什麽意志堅定之輩,士氣早在甲士的攻殺中消磨殆盡,進退無路,紛紛呼喊著饒命投降。
然而在平叛軍隊的戰刀並未停止揮動,反倒趁其崩亂之際,大行殺戮,絲毫不留情。元徽面色恬然地注視著這一起,並無動容之意。
隨李懷璧起兵的,或有受蠱惑的無辜之輩,但同他圍攻館驛的,當為其親信徒附,這些人,元郎君並不打算放過。
剿平叛逆,多流些血,也是正常的,功勞簿亦能寫得好看些,再者,這些人本就有取死之道。
“公子,怎麽辦?”混亂之中,幾名下屬聚到擺脫哈斯努爾糾纏的虺文忠身邊。
虺文忠的狀態並不好,騷氣的紫袍被染得殷紅,血液還自箭創口滲出。堂堂閃靈,從頭到尾都沒能近得了元徽的身,卻被搞成這副淒慘模樣。
臉色是真的變難看了,他本隻欲來湊個熱鬧而已......
隔著重重人影,望了望縮在堂中的元徽。巧的是,元郎君也正觀察著他,隔空對視,虺文忠眼中閃過一絲忌憚,毫不猶豫地對屬下吩咐一聲:“撤!”
言罷便提到縱身而去,幾名屬下緊隨而去,攔都攔不住。哈斯努爾想追,被元郎君喚止。
自始至終,元郎君都沒有下場動手的意思。到了他這個地位,打打殺殺這種冒風險的事情,交給手下人去辦即可。
沒有過太長時間,殺戮漸止,元徽終究沒有將之全部屠滅,不是仁慈,只因局面已盡在掌控。叛卒被殺了兩百來人,並不算多,但場面同樣血腥,尤其那些毫無反抗被攢射至死的人,格外淒慘。
“做得不錯!”元徽和善地誇了哈斯努爾一句。
身上掛著刀傷,虺文忠畢竟不是那麽好應付的,不過皮糙肉厚,貌似並無大礙。喘了幾口粗氣,一臉老實像,哈斯努爾朝元郎君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口齒不清地發出了點聲響以作回應。
在哈斯努爾肩膀上拍了兩下,這個馬夫,雖然遲鈍,但元郎君卻是越發滿意了,留在身邊用,卻有奇效。
“主公。”
聞聲轉頭,只見張智一身皂甲,大大咧咧走到近前,朝元徽行禮。襲東、南門的人馬,自然是元徽安排的這隻騎軍。
面上滿是未盡興之態,張智咂嘴嘟囔著:“這些叛軍太弱了,簡直難堪一擊!”
智障的表現一如既往,沒什麽變化,元郎君見狀笑了笑,問道:“城中情況如何?烏勒呢?”
正面元徽,張智收斂起了些許桀驁,恭謹地回答:“盡在掌握,東、南二門的叛軍盡數成擒,賊魁授首。烏勒正帶人彈壓殘余叛賊......”
沒有表現出多少興奮,元徽只是隨口吩咐著:“將所有叛軍羈押於城南,敢有異動者,殺。帶著你的人,全城戒嚴,我要鹿城在最短的時間內平靜下來!”
“是!”抱了個圈,張智轉身便去。
一場激鬥,時間雖不長,卻也給鹿城館驛造成了巨大破壞,元郎君也沒有流連血腥場面的意思,留下少許人收尾,便果斷離去。
踩著血泊,留下一排清晰的腳印,格外殷紅。
領著一隊騎兵,出城,直奔鹿城西北。三十余裡外,有淺谷,名曰桃園谷。在李懷璧於縣城同元徽玩“圖窮匕見”之時,在桃園谷,一場提前的大戲已展開多時。
主角是兩方人馬,大周軍與契丹軍。如李懷璧之言,
元徽自恆、定二州調了一批府兵,暗藏於谷地,人不多,兩千余人,“大大方方”地擺在叛賊面前。李懷璧最大的底牌,那三千余契丹騎兵,按照約定的時間,在晨曦的掩護下,發起突襲。進展很順利,輕松地攻破了谷口大周軍的防備,突入谷內。
然後,意外發生了,陷入了腹背受敵的尷尬境地。一支規模不小的大周軍隊突出封鎖堵谷口,掩攻其後,將其徹底趕入桃園谷中。
玄旗銀甲,訓練有素,進退有序,儼然是精兵。這支軍隊,是元徽最重要的後手,羽林衛,那支明調幽燕的羽林軍......
谷中,廝殺正酣。兩面夾擊之下,契丹軍已成困獸,反抗雖然劇烈,士氣卻漸漸弱去。兩面官軍,如庖丁解牛一般,遊刃有余地對中伏的契丹軍進行壓迫、斬殺。
騎兵被壓縮在狹隘的谷地中交戰,以長擊短,結果不言而喻。箭矢如雨,長槍如林,無情地對契丹人施以打擊。
大周軍陣中,一名面相威嚴的將領,表情冷肅地指揮著羽林軍士,穩步向前碾壓推進。將領名叫唐奉一,是左羽林衛中郎將,暫領冀州長史。
這邊的交鋒,可比鹿城中的鬧劇要血腥地多,殘酷的戰爭場面,分毫不能動搖官軍意志。
羽林衛,是直屬於皇帝的親軍,一定程度上,比千牛衛更重要。在武曌的重視下,簡精兵充之,戰力自然格外強大。谷中契丹人幾次猛烈的反撲,都被羽林軍士強力鎮壓。
“將軍,軍士們死傷有些重了,硬拚不足取啊!”一名都尉奔至唐奉一身邊擦著汗急稟道。
契丹人終究剽悍,困獸反撲,難免給大周軍造成傷亡。方調了一團軍士上前填補空當,唐奉一鷹眼冷酷地盯著戰場形勢。
“那就放一放!”想了想,唐奉一淡淡發令:“傳令,轉攻為守,以槍盾弓弩阻之。給谷底的府兵發信號......”
“是!”
左右契丹騎兵已插翅難逃, 唐奉一並不介意讓麾下緩一緩。
隨著官軍變陣,谷中的契丹人情況更加艱難了,擁堵在一塊兒,攻不破,衝不出,徒待死罷了。
有趣的是,在契丹騎軍中,活躍著不少紫衣人,手持橫刀,廝殺在一線......
在嶺上林蔭處,嬌軀裹在緊身衣袍下,蒙著面巾,顧玉鳳冷漠地觀察著腳下的戰鬥。
幾名蛇靈屬下跟在其身旁,沒一個臉色好看的,其中一人焦急問道:“堂主,中計了!契丹人只怕擋不住兩面圍攻,他們要是覆滅了,如何向上頭交代啊!”
感受著身邊人的憂慮,顧玉鳳目光中的清冷消散了,扭頭朝鹿城方向望了望:“只怕縣城那邊,情況也不妙!”
“我們的人恐怕也逃不出來了,怎麽辦?”下屬完全如熱鍋上的螞蟻,蒙頭無狀。
“此間事已不濟,撤,我們先回信都,再做打算!”毫不猶豫,顧玉鳳吩咐一句,轉身便帶人遠離戰場而去。
眼眸中,泛著點忌憚。她此刻完全明白元徽為何絲毫不怵這支契丹騎兵了,原以為元郎君只是想引其入谷,打個伏擊戰,重創之。卻沒料到,元徽的胃口更大,想要直接全殲之。
同時,羽林軍這支後手,顧玉鳳是完全沒有想到的,事前也未從元徽那裡探得一點恐慌。
此時顧小娘子的心頭,不由自主地生出些異樣的情緒,竟有些委屈,她百般迎合元徽,卻仍舊沒能得到元郎君的信任。
那個男人的城府,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深。不能大意,顧玉鳳心中默默自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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