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之時封口翌陽郡主之事,湖州之時力保壽春郡王,為皇嗣的安危奔走,不遺余力……”觀察著狄胖胖那略顯“驚奇”的神色,元郎君幽幽道來:“凡是牽扯到李姓宗室,便包容圓圜,從李青霞到李規,這些都是朝廷的叛逆,罪在十惡,您卻是輕拿輕放!”
老狐狸的臉色慢慢地冷淡下來,這一回,是他傾聽,元郎君說。
“當著大周朝的高官,享受著皇帝陛下賜予的恩寵,所思所想,卻是恢復李唐江山!”元徽似乎格外感慨:“光複李唐神器之言,大人不止說過一次了吧。陛下敬您為國老,屢付重任,面對那份信任,您能夠心安理得嗎?”
元郎君這話,算是在直接質問狄胖胖了。
那胖臉之上,尷尬之色一閃,微微思吟了一會兒,方抬眼對著元徽,歎息道:“好一張利口啊!”
擺擺手,狄仁傑笑了笑,沒什麽不好意思,他本不是迂腐之人,很是直白地說道:“你所言者,皆是事實。然老朽行事,自問無愧天地,無愧於生民。皇帝那邊,或有欺瞞之事,卻也是為了減少諸多不必要的殺戮,為她老人家積些陰德……”
“有些事情,你知、我知,甚至陛下她心裡也清楚!只是未說破罷了......”這是攤開來說了,老狐狸淡淡然地注視著元徽:“那麽你呢?皇帝對你父子,天高地厚之恩。鐵手團何以乾些殺人圖財犯禁之事?又何以大膽摻和到金木蘭的逆亂之中?”
“鐵手團之事,與我父子何乾?”元徽語氣嚴肅地反問道。
面容一滯,再度仔細地打量著元郎君,當真是滴水不漏,哪怕話說得再明白,仍舊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樣態。
“誠如大人所言,有些事情,又何必說破?”
老狐狸心中了然,輕輕搖晃著腦袋,也無意再與元徽糾纏此點了。他尋元徽來,本想與之“談談心”,順便看看他還有沒有“挽救”的余地,就如曾泰一般,浪子回頭金不換嘛……然而,效果看起來並不算很好。
“大人不是問我的目的何在嘛!”看狄胖胖在那兒淺思,元徽笑眯眯道來:“實話與您講,自然是為了升官發財了……”
眉頭當即蹙起,似乎很不滿意元徽這實在的回答,狄仁傑冷聲道:“你元徽,還不至於此吧!”
見狀,元郎君表情稍稍收斂了些,然神態之間依舊透著些玩世不恭:“唔……那就先達己以兼濟天下,而青史留名……何如?”
一時間,老狐狸竟有些不知如何接元徽這話了。他所認知之形形色色的人物中,當真只有元郎君這廝,讓他摸不準。
元郎君,太飄了……
“話不多說,最後一杯!多謝大人的款待了!”露出一道自認為“溫良恭儉讓”的笑容,元徽舉杯:“後半夜,禦舟那邊還需末將宿衛,來日若有機會,再尋大人暢飲!”
見老狐狸持杯,元郎君一飲而盡,瀟瀟灑灑地起身:“大人留步,元徽先告辭了!”
轉身慢悠悠地朝艙門而去,邁步間,元郎君身上甲衣摩擦聲響,甚是清晰地落入狄胖胖耳中。
望著元徽的背影,在其掀開珠簾之前,狄仁傑開口了:“元徽,有一言謹記。欲人勿知,莫若勿為。鐵手團的事情,終究見不得光。不管你是出於什麽原因,抑或是有什麽苦衷,希望你牢記,立身以正,方得長久……”
腳步停下了,元徽沒有回頭,只是伸手朝側邊抱了一拳,給了個模糊的應答:“大人之言,甚是有理,元徽深有感觸,記住了!”
說罷,便掀開簾子,
轉過彎兒,打開艙門而去。狄仁傑眼神輕微地恍惚了一下,外邊天色越黑,內裡燭光顯得愈亮。望著那猶在晃動的珠簾,不禁淡淡地嘀咕了一句:“年紀不大,疑心怎生那般重!”
從頭到尾,不論老狐狸如何設套、引誘,元徽都沒有承認過與鐵手團之間的關系。如狄胖胖自己所言,心知肚明!既已心知肚明了,又何須再諸多言語,元徽可不會配合著狄仁傑對前事做一次細致的梳理分析……
至於疑心,那是先入為主地,元郎君對那胖老頭太過忌憚了!一直默默提醒著自己要小心再小心,又豈會得意忘形地浪言。
船艙之外,夜色如墨,習習晚風帶著江水的濕潤,襲面而來。受其所激,在艙室之內憋出的鈍態消卻不少,搓了搓有些發熱的面頰,精神清爽了不少。
艙外,李元芳冷臉耐著性子候著,目光不時與旁邊的狄春交流一二。聞艙門的動靜,立刻扭頭,將注意力放在元徽身上,借著方出不久皎潔的月光,觀察著元徽的表情。
“有勞元芳兄在外看護,未能與元芳兄共宴,卻是遺憾,只能等下一次了......”雙目中噙著笑意,元郎君一臉“和善”道。
“我尚有事,這便告辭了!”也不打算打理李元芳的應答,隨意地拱拱手,元郎君悠哉地朝側邊走去。
“烏勒!”張口喚道一句,烏勒並不多言,大步跟上。
船夫擬幾楫,瀧舟順著大船之間寬闊的間隙,滑到寬闊些的水面上,晃悠悠的狀態似乎表現著乘坐者悠哉的心情。
背著雙手,挺著胖肚出倉而來,走至船舷邊上,扶著舷壁,望著慢慢隱入視野之外的瀧船。
“大人,如何?”李元芳走到狄仁傑身邊,輕聲問道。
“忠奸難辨啊......”胖臉上雖然泛著酒意,沉吟了許久,雙目迷離了一會兒,狄仁傑方幽幽歎道。
老狐狸是不吝將事情想深一些,想廣一些的,元郎君表現地太有底氣了,他不禁深思,鐵手團究竟是個什麽樣的組織?在元家父子的背後,是否還隱藏著什麽人。
倘若此,他則必須得慎重......
有些摸不著頭腦,想了想,元芳還是沒能忍住,認真地問道:“那您現在打算怎麽辦?”
“此事暫且揭過!”狄仁傑輕聲吩咐著,略作思量,又吩咐道:“元芳,派人注意著江淮尤其是揚州的動靜......”
“是!”
龍舟上,元郎君半倚在篷沿,身體隨著船身行進輕微地晃動著。眼睛瞥著狄仁傑所居之船,表情間泛著些輕松。
與狄胖胖交談一場,這心底莫名地踏實不少。
思及二人對話,自己與狄仁傑,這算是達成的一種隱約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