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皇城東,宣仁門外大街西二坊,歸義坊。
此時的歸義坊,連同周邊幾坊,已經秘密潛入了大量的蛇靈下屬。神都人口鼎盛,出入不絕,這些人訓練有素,執行力高,近兩千人,竟然沒有引起多少注意。
當然,與內應的掩護,是脫不開乾系的。而這些蛇靈部下,藏劍帶刀,耐著寂寞等待著命令,目標直指皇城。
歸義坊南側,是漕渠,隔著漕渠,是玉雞坊與承福坊。渠道岸邊,楊柳依依,風和日麗。坊內最南側宅邸中一樓閣上,兩道人影登高南眺望,一男一女,周遭有數名精悍護衛備守四方。
低頭看著漕渠水道上舟船不絕,人聲喧嚷,一片繁庶之像。豎起耳朵,仔細傾聽兩三裡外,滾滾東流的洛水,仿聞佳音。
良久,又朝對岸的兩座裡坊看了看,女子表情間流露出些許複雜的情緒:“用不了多久,這些繁華盛景,都將毀滅,不知有多少人,將為水龍吞噬......”
女子身邊,是大胡子桓斌,沒有帶“面具”的桓大將軍,神情冷酷,頗具威嚴。聽出了女子語氣中的些許不忍,桓斌瞥了他一眼,平靜道:“若欲成大事,有些犧牲,也是可以接受的!”
桓斌話說得很冷,這廝實際上,也是個狠人。視線放遠,盯著渠水看,似乎要瞧出什麽一樣一般,指著對面問道:“二坊之中,都安排好了嗎?”
輕輕地點了兩下頭,女子表情恢復了自然,說:“已按照陣圖,於二坊之中,秘密挖掘了九條水道,輔以重閘,隨時可通洛水。引水之泵,亦已緊挨道口而固,隻待汛潮至,打開水閘......”
話沒有說完,桓斌卻露出了點笑容:“這麽長時間的辛苦,總算要到收獲的時候了!”
“你那邊呢?”女子問。
轉首向西,望向皇城方向,盯著宮城中心那巍峨的天堂瞧,桓斌抬手握拳:“只要能順利突入東宮,我可順勢接應,直抵廟堂,大事可期!”
說著,桓斌眉宇間流露出強烈的興奮之色。女子則不似那般激動,淡淡地說了句:“血靈他們陸續來洛,事情快開始,也快結束了!”
“真是期待啊!”桓斌捏緊了拳頭,眼神中偏執的色彩爆閃。
相會,不過通報消息,二者很快便分開了。女子自然是蛇靈的頭領、虺文忠的女人明慧,桓斌離去後,女人眼中各種情緒湧過,隨即仇恨心理佔了上風,目光冷酷,朝手下招呼著:“走吧,將情況上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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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城,宣政殿中,女帝是先後單獨接見回朝述職的狄仁傑與元徽。
禦案上擺著兩封奏疏,一封狄仁傑的,一封元郎君的。女帝都仔細看過,蒼然面容上,泛起疑思,瞥著下邊候著的元郎君:“袁客師真的死了?”
“臣有負陛下所托,未能生擒逆魁,請陛下治罪!”元郎君立刻拱手請罪!
“好了!”對元郎君的“惺惺作態”並不感冒,武曌擺了擺手:“此次,擊破蛇靈總壇,蕭清芳與一眾逆首,滅其逆眾數百,已是大功一件。死了,也就死了吧!”
“不過,你與狄懷英的奏折大同小異,且皆言此次逆案尚未結束!狄懷英言疑點有二,一者蛇靈分散於各州的其余逆眾下落不明,二者蕭清芳為旁人所滅口......你這邊,又有什麽發現?”看著元徽,女帝緩緩問道。
女帝大概也只是隨口一問,元郎君悄然望了她一眼,輕聲說:“臣之所以請罪者,只因暫為擒拿袁客師!”
“嗯......唔?”武曌點頭,隨即意識過來,問:“你什麽意思?”
聞詢,元徽不慌不忙地,再朝女帝一禮,也不再吊其胃口,答道:“於蛇靈總壇找到的‘袁客師’屍體,並不是他本人,而是其老仆魯成替死!”
“什麽!”一句話,讓女帝精神一振,猛地變了個氣質,目光冷厲地盯向元徽:“怎麽回事!”
元郎君面色如常,從容地解釋道:“蛇靈這十年來,都是掌控在蕭清芳手裡,她在蛇靈中的勢力、威望遠不是被囚十年的袁客師所能比。為了重新掌控蛇靈,與主導他們的陰謀,此次陛下派狄公與臣剿滅蛇靈,實則是被袁客師與其黨羽利用,為其除掉異己蕭清芳!”
“這個逆賊!”聽完,武曌當即砸了一下禦座的扶手,怒面凝霜。被逆黨利用,顯然令她十分憤怒。
“朝廷宰臣公卿齊出,被些許逆類玩弄於股掌,爾等有何顏面回朝。狄懷英,竟不能察,真是太讓朕失望了!”果然,女帝怒聲道。
此前還對狄胖胖嘉許不已,這還不及一刻鍾,臉說變也就變了......
發完怒,武曌冷眉揚起,意識到了什麽,寒著臉盯向元徽:“以狄仁傑之機敏,都未能察賊陰謀,被逆賊蒙蔽,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女帝,顯然在懷疑元郎君的“能力”。面對武曌的懷疑,元郎君平靜如常,埋頭拱手道:“以狄公之機敏,未必對逆賊的動作毫無察覺。再者,攻破蛇靈總壇,消滅蕭清芳,本就是朝廷想要做的。雖則被其利用,卻也減弱了攻取賊巢的難度,減少了朝廷的損失!”
“狄懷英知道?他為何不說!”女帝的思維,總歸是不一般的,首先顧忌的,是老狐狸對她的瞞騙。
見狀,元郎君卻主動勸解道:“以狄公的辦案風格,事情沒有查清楚之前,是不會貿然上稟的。或許,他另有考量,也許是為了徹底消滅剩下的蛇靈逆黨,破除其陰謀......”
聽元郎君之言,武曌臉色有所緩和,突然發笑,看向元徽:“你在蛇靈總壇,才與狄懷英相爭,他那般落了你的面子,你現在卻為他說話?”
聞言,元徽腰背一下子繃直了,心中有些感慨,女帝的眼線,當真不少呐......臉上卻一臉正態,“坦誠”地說道:“臣,只是對事不對人!”
好生打量了元郎君一眼,武曌漸漸收斂起了所有表情,自個兒琢磨了好一會兒,才發問:“你還沒告訴朕,你是怎麽看破這一切的。”
“以元徽的觀察力與判斷力,怎麽可能先與狄公看破逆類!”元郎君微搖頭,先自貶一句,爾後吞吞吐吐:“只是......”
“直言無妨!”見元徽那副遲疑表現,女帝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悄然注意著女帝的反應,元郎君很是乾脆地跪倒在地,長揖而拜:“元徽鬥膽,請陛下赦免兩個人!”
看元郎君這副模樣,女帝冷眉凝起,面上露出些許遲疑,深深地看了看他:“講!”
不敢怠慢, 元郎君立刻顧氏姐妹花的事,連同袁客師的陰謀盡數道來......
元郎君的表述能力,還是不錯的,也不似狄胖胖那般愛拖遝裝X,很快,便將情況解釋了一遍。隨後,元徽默默觀察著武曌的反應。
有些出乎他意料的,女帝表情很平靜,元郎君原以為,她怎麽都要發泄一下怒火的......
微微地閉上眼,好似消化了一下消息,武曌喃喃感歎道:“老師啊老師,十年的囹圄生活,都沒有磨滅你的野心嗎?”
“區區數千逆黨,就想顛覆朕的天下?真是不自量力,螳臂當車,異想天開!”嘴裡滿帶著哂笑,女帝慢慢地站起了身。
元徽候在丹墀下,微撅著屁股,等待武曌的回應。可惜,女帝轉悠了好一會兒,就是不發話,搞得他心頭緊張了,才降下話,聲音冷漠,語氣嚴厲:“朕已許狄懷英全權查滅逆黨之權,你就繼續輔助他。朕與你北門千騎軍士,這一次,朕要所有逆黨,一網打盡。如有差錯,絕不輕饒!”
“臣遵命!”元郎君毫不遲疑地應下。
......
走出宮殿的時候,望著宮城之內,春光明媚,元郎君不禁擦了擦額頭的細漢,嘴裡嘀咕著:“我的姐妹花啊,元某為了你們,也是甘冒奇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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