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都市火車站,位於北二環的高架旁邊。
已經快到晚上的十二點了,入站口前面依然排著長長的隊列,大包小包拖著行李箱的旅客,都空出一隻手來,手裡拿著一張或是粉紅色或是淡藍色的火車票。
在排隊的人群中,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臉上帶著樂呵呵的笑容,加上他發福肥胖的身材,看起來跟個佛爺似的。
笑臉的中年胖子背著一個黑色的雙肩包,隨著人群慢慢的向前移動。快到入站口的時候,他抬起頭看了看上方,在那裡,並排安裝著幾個攝像頭。
他很快收回了視線,裝作不經意的看了看四周,目光落在旁邊隊列上的一個年輕人身上。
這年輕人看起來就挺“社會”的,胳膊上還有一堆花裡胡哨的紋身。中年男人一直悄悄的留意著年輕人,到入站口的時候,他突然跨出去一大步,硬生生擠到那個年輕人的前面,還拿手肘使勁撞了他一下。
年輕人被撞的向後退了兩步,再看面前那個插隊還撞了自己的胖子,火氣騰的一下躥了起來。
中年胖子將手裡的火車票和身份證遞給了檢票員,然後還回過頭輕蔑的看了那個年輕人一眼,嫌棄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堆垃圾。
年輕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兩步衝上來,一把抓住了中年胖子的衣領。
“死胖子!找死是不是?你特麽趕著回去奔喪啊?”年輕人瞪著眼睛說道。
中年胖子回應他的,並不是他想象中的痛哭流涕、跪地求饒。
呸!
一口濃痰,從胖子的嘴裡噴了出來,衝著年輕人凶神惡煞的臉上直直的飛了過去。
年輕人,正說完“回去奔喪啊?”。
要知道,“啊”這個字的發音,是需要張開嘴的。
那口痰…………
慘無人道啊!
滅絕人性啊!
喪盡天良啊!
那個年輕人……
直接就瘋了,眼珠子在一瞬間就變得通紅通紅的,張嘴向著中年胖子的脖子就咬了過去。
“啊~~嗯~~~嗚~~~唔~~”
他的嘴裡不斷發出奇怪的聲音,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中年胖子縮了一下脖子,年輕人一口咬在他的額頭上。
嗷!……
胖子發出一聲慘叫,吃痛之下掙脫了年輕人的雙手,狼狽的後退了幾步,一下跌倒在地上。
他又抬頭飛快的看了一眼上方,在地上翻滾了一下,讓自己的正臉對著那裡的攝像頭。
再回頭看那個年輕人,本來挺“社會”挺“江湖”的一個紋身不良少年,此時竟然稀裡嘩啦的嚎啕大哭起來。
他還只是個孩子啊!
檢票員停下了手裡的工作,吃力的將中年胖子扶了起來,將身份證和火車票塞回他的手裡,趕緊讓胖子進了站。
這點屁事實在是不值當的報警的,因為插隊鬧起來甚至大打出手的,檢票員一個月能見到八百回。
入站口的前面很快恢復了平靜,除了那個依舊還在抽搐的社會小哥。
十分鍾後,火車站的一個出口,一個壓低了帽子的男人快速走了出來,正是剛才入站口的那個中年胖子。
此時的他盡可能的躲著周圍的攝像頭,深深的低著頭,衣服也換了一套,只有那個黑色背包還被他抱在懷裡。
胖子來到火車站的外面,一臉焦急的攔住了一個過路的行人。
“大姐,我這想掃一輛共享單車,
可是手機丟了,你能不能幫我掃一輛?” 那個女人立刻警惕的看著胖子,轉身就要離開,可胖子接下來的舉動讓她立刻停了下來。
胖子從背包裡抽出了五張百元鈔票。
於是,順理成章的,中年胖子騎著路人掃的共享單車,向著市區外面,也就是北三環的方向,騎行而去。
這個中年胖子,就是張巍的前任上司,謝志江。
他剛剛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故布迷陣。
謝志江正在跑路,他故意在火車站大鬧了一場,留下蹤跡,試圖誤導今後可能會對他展開追捕的警察。
然後又用別人的手機,掃了一輛共享單車,趁著夜色離開蜀都市市區。在郊外,他已經準備好了一輛跟他完全無關的汽車,順利的話,他將會悄無聲息的徹底從蜀都市消失。
為了不留下任何的蛛絲馬跡,謝志江的背包裡,裝滿了現金,足有差不多上百萬。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都不會使用任何會暴露行蹤的東西,手機,銀行卡等等。
這個逃跑計劃,至少在謝志江自己看來,天衣無縫。
共享單車這個環節,更是神來之筆,誰能想到他會騎著一輛普通的共享單車跑路?警察更不可能查到他使用單車的信息記錄,這簡直就像一個魔術。
謝志江的臉上,甚至露出了洋洋自得的笑容。
只是,他並不知道的是……
在他騎著單車剛走不到五分鍾,那個過路的女人,手機上就收到了一條提示。
“關鎖成功通知。支付金額,1元。騎行時間,5分鍾。”
那輛被謝志江騎走的共享單車,鎖上了?
可是,已經騎車繞過火車站的謝志江,依然還在奮力的蹬著單車的腳踏,臉上的肥肉甩動之下,揮灑出一抹汗水。
謝總監沒有發現,前面的路,好像越來越僻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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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鈴鈴……
叮鈴鈴……
彩鋼板房的二樓上,再次響起了一陣手機鈴聲,卻不是從剛才的那個房間傳出來的。
在二層過道的最裡面,靠著角落的那個房間裡,張巍被這陣刺耳的鈴聲吵醒。半醒半睡的一陣心煩意亂,剛才忘記關掉鬧鍾了,只是按了暫停,那不是說,自己這一覺才睡了十分鍾?
緊跟著這陣煩躁之後,張巍還來不及去關掉手機上的鬧鍾,就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冷。
怎麽回事?大熱天的,又是住在板房裡,也沒個空調風扇什麽的,怎麽會這麽冷?
張巍迷迷糊糊的打了個哆嗦,伸手去陶褲兜裡的手機。
咦?
這是誰給我蓋上的毯子?
還是農民工兄弟樸實善良啊,知道心疼人。
張巍在心裡想著,把手伸進毯子裡,拿出褲兜裡的手機,按了一下手機右側的按鍵。
手機的屏幕,亮了起來。
然後,讓張巍差一點尿床的事情,發生了。
一張慘白的臉,就緊緊貼在他的右側,近到張巍幾乎不能看到一張完整的臉,只是一雙渾濁的眼睛,裡面布滿了血絲。
這雙眼睛的兩側,一道一道的魚尾紋,重重疊疊,向張巍展示著這張臉上的笑意。
只是那笑,陰冷得讓張巍渾身都冒起了雞皮疙瘩,一陣陣毛骨悚然!
這特麽是什麽鬼東西!
你們厲鬼就這麽喜歡往別人床上鑽嗎!?!
咵咵咵咵……
張巍身上劇烈的顫抖,讓整個鐵架床都晃動起來。
他的眼珠子幾乎要從眼眶裡鼓出來了,臉色刷的變得雪白。
這張單人鐵架床上的兩張臉,僅僅隔著一根手指寬度的距離,抽動一下鼻子都可能碰到對方的鼻尖上。
就像在比賽誰的臉更白一樣!
手機屏幕上微弱的光照在兩張臉上,讓張巍對面的那張臉,更加顯得陰森可怖。
“啊!”
張巍終於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雙手向前猛地一推,像是按在了對面那個厲鬼的胸口上。
他強忍著不去回味手上傳來的觸覺,隻覺得就像是按在了一個冰塊上。
不,比冰塊還要更冷,冷得多!
張巍在反推之下,整個人向後從那張單人床上掉了下來,落在床邊的地上。
他那一雙細長的睡鳳眼,驚恐的注視著床上,終於看清了那個人的面貌。
雪白色的襯衣,黑色的西褲,不就是昨天晚上看見的那個斷腿的厲鬼嗎?
此時,床上的那個厲鬼,在張巍驚懼的目光中,緩緩的坐了起來,慘白的臉上,掛著陰森恐怖的笑容,渾濁的眼睛直愣愣的看著地上的張巍。
“你……你……你怎麽進來的?”張巍的全身都在劇烈抖動,說話的聲音裡也帶著斷斷續續的顫音。
坐在床上的那個可怕的男人,轉頭看了看整個房間,又回過頭來繼續死盯著張巍。
“這裡,本來就是我的房間。”
陰冷,深入骨髓的陰冷,這聲音讓張巍感覺自己的耳朵裡仿佛都開始結冰。
就在這時候,這個房間裡,再次響起了一個聲音。
叮咚!
隨之而來,張巍手裡的手機,機身上傳來一陣震動。
這聲音是……
微視APP的短視頻推送!
終於特麽的有提示了嗎?
張巍原本已經癱軟無力的身上,因為手機裡發出的這個微視提示鈴聲,驟然爆發出一股力氣。
他的雙手在地上一撐,雙腳跟著用力,飛快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強忍著目光不去看那個恐怖的男人,一把拉開房門衝了出去。
房間裡,坐在床上的恐怖男人,臉上詭異的笑容收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不解和……
悲痛。
“為什麽要跑呢?連你們也開始害怕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