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驍就坐在那裡,什麽都沒有說。
張萌目光複雜地看著唐驍,同樣,也不知道現在應該說些什麽。
懺悔?
談不上,草木明空的事情盡管使唐驍墮落在痛苦的深淵裡這些年,可是,對於張萌而言,她其實也並沒有做錯什麽。
賠罪?
那她又拿什麽去賠?唐驍逝去的東西已然逝去,草木明空的年代漸漸遠去,而現在,他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回到那個時候了。賠什麽能與草木明空等價,或者說……賠什麽能抵消唐驍那失去的時光?
情況現在都已經清楚了。
唐驍在秘密地調查張羽生,草木明空的雜志,曝光了張羽生在常春大學所做的勾當,其實,唐驍得到這些證據的過程也不是那麽見得了光的。
只是,這些黑料實在是太鋒利,以至於人們往往只會震驚於事情的本身影響,還有它的真假,而總會選擇性地忽略它的真正來源。
張萌的家族是一個財團,雖然也不算是特別大,但卻也是擎柱一方,在常春當地的勢力不容小視。
常春大學,是整個財團的一個運營目標。
張羽生在其中的作用極為重要。
他一直負責著常春大學的某些進帳來源,財務工作,資金的運轉。財團的一部分保留性投資,就這樣悄悄地滲入了常春大學的內部。
對於常春大學來說,這件事自然是一件好事,而財團,也可以因此受利,相對來說風險很小。
原本這件事,是不足以扳倒張羽生的,因為家族的支持對於學校而言,有時還是很必要的。
但張羽生可不那麽老實,他經常趁著自己的便宜地位,偷偷地移轉常春大學的很多邊角資金。
累計下來,竟然也是一個不小的數字。
而這,才是張羽生的原罪,唐驍所掌握的,也正是這方面的證據。
唐驍在草木明空的曝光文章裡擇出了自己,將草木明空塑造成了一個間接方,只是承擔了轉述的任務而已。
文章沒有準確署名,唐驍自認為隱藏地很好,絕不會有任何人發現其中的破綻,從而懷疑到他和草木明空上。
當然,他的確隱藏地很好,瞞過了所有人的眼睛,卻沒有瞞過張萌這一把自家伸出來的匕首。
張萌發覺了唐驍的目的,她是草木明空的人,更是張家人,張羽生是張家財團在常春大學的本錢,她需要去維護。
一邊是自己的團隊,而另一邊,則是自己的家族。
兩相權宜,就要看張萌的最終抉擇了。
唐驍明白,以張萌的性格來說,她的心裡也一定是經過了一番掙扎的,可是最終,草木明空還是敗給了張這個血脈姓氏。
張萌把唐驍參與了這件事的證據交給了學校。
在一所大學裡面,像學生調查老師這種事,肯定是不被允許的,而唐驍,作為一個當紅社團的社長,竟然還帶頭參與了這一整件事情。
罪上加罪,記過……然後再嚴重就是開除……
張萌的本意,應該就只是去在事情發展嚴重之前,為自己的叔叔張羽生開脫,只可惜,晚了一步。
事情已然發展了起來,而張萌這一舉報,就讓唐驍陷入了極難過的境地,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隻好乖乖就范,在張萌絕對的證據面前。
“事到如今,我想我的道歉已經沒有用處。”張萌苦笑著,“我其實……”
“你其實也很掙扎,是嗎?”
唐驍抬起頭看著張萌,眼神裡是遍地荒野,他是怎麽想的,也許他自己都不知道,一遇見張萌,他所有的井井有條就都紊亂成一團。
“我知道你很掙扎,調查你的叔叔是我的不對,瞞著你更是我的不對,而如今這個樣子我也認……”唐驍合上了雙眼。
“我應該怎麽補償你,請你說,不要拒絕我,或許我能為你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張萌緊緊抿著唇,身體有些微微發抖。
“補償我……”
唐驍輕輕笑了一聲:“那我要草木明空,你能給我嗎?”
張萌不再說話了。
她知道自己明明給不了唐驍心心念念的東西,可卻還是拚了命地想要補償,她也知道唐驍現在就是在意氣用事,只是……她又能怎麽辦?
她是不可能不對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的。
在剛剛遇到唐驍的時候,她不敢告訴唐驍真相,選擇了逃避,而唐驍呢,在那時就是一直陪著她,只是靜靜地陪著她。
所以,她的自責便愈發地嚴重起來。
到今天,唐驍既然已經去找尋了真相,她就再也不能沉默了,即使是冒著被唐驍恨一輩子的風險。
唐驍自覺看得透徹,可是,卻在關鍵時刻亂了方寸,他裝傻,充糊塗,他不想要面對殘忍的事實。
張萌的事,是纏在他心上的藤蔓,緊縮……
“我給不了你……不過……”
唐驍打斷了張萌的話:“你當然給不了我……是你將它一手葬送的,真的就是你……”
“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麽用?”唐驍幾乎是神經失常了一般,嘶吼著,眼淚一行疊著一行。
“我一直告訴自己,不會是你,絕對不會是你,可是……你就是這樣給了我一個答案嗎?”
“你要補償我……”
“你說你要補償我?”
唐驍頓在了一處:“我想要的,你給不了,你能給我的,我不想要……”
“所以那就不必了。”
草木明空已然屬於過往,唐驍的往昔歲月猙獰如初,那一把刀子割下的血肉,是唐驍這一生的痛。
是和張萌有關,可是,真的就只是張萌的原因嗎?
草木明空的事情,唐驍的心裡早已經有了答案, 只是這個答案從前一直恍恍惚惚,直到真相被揭曉。
唐驍再也騙不了自己。
“你走吧……我想一個人,就現在……”
他指了指光陰收容所的門,向著張萌頭也不抬地道。
張萌猶豫了一下,是動?還是不動?
“你走吧……真的,我是說真的。”
唐驍重複著,手無力地抬起複而又無力地垂下。
張萌隻得站起身來,向著門走著,直到了門邊,回過頭,看了看唐驍的背影。
“唐驍,是我對不起你。”
他們全都有錯,沒有誰是無辜的,只不過,是唐驍的結果更慘淡一些罷了。光陰收容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