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成為生,七成為死。
南喘著那一口氣的命運,幸存直到今天。而她,即使是知道自己可能會滑落到不歸路裡去,也義無反顧,不曾猶豫——畢竟,若是不離開,那就必然會真的離去。
“她找到了我,我們在一處抗擊著生活。”
本不該有交集的人之間有了交集。
水與銫發生了反應,激起了內含的全部,光與熱流連於表層,可內核卻是冰冷冷的現實。
“你們的共同敵人,不應該是暫時不知道你們的存在嗎?”
唐驍問道。
“的確,那個時候暫時還是不知道的……但是萬事不能持久,一時不知道,並不代表永遠都不會知道。我們走在深淵的側面,稍一不小心就會跌落,所以必須走好每一寸每一步。”
南停頓了一下。
“她就在家裡面待著,替我們做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研製出來的解藥……曝光率對於她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她就在那片黑暗裡長大,黑暗熟悉她的味道更甚於她恐懼黑暗……”
“然後你就在家外面……繼續工作,對嗎?”
唐驍微微一笑。
南剛剛用了一個很微妙的詞匯。
家。
家是什麽意思?
是一種集合,是一種代名詞,是一種倚靠再疊加上信仰。聯合成一個整體,意味著很難分離或者是基本上不可分離。
簡稱:命運共同體。
“我繼續工作……是啊,繼續工作……偵破大大小小的案件……沒有辦法,這是烙在骨子裡的本能,就像野獸會為了撲食而撲食……”
“而我的最終目標,還是那個險些毀掉我的集團。不達到這個目的,我們都不能活在陽光下面。”
唐驍微微歎了一聲。
南的世界,他是真的不了解,也沒有空余的位置去了解。不屬於唐驍的生命,當然不會浸入他的生活。
每一種人,一般來說,隻扮演一種人就夠了。
全部都是領銜主演。
串戲串場,偶爾才有的獨顯於世界的人,或曇花一現,或卷著碎成刀子的風割開命運。
留下痕跡。
“所以說,你現在來到我的店裡,就意味著你已經毀滅了那個黑色組織了是嗎?”
唐驍再一次停了下來,問道。
頷首。
“是的,基本已經被鏟除了,余下的灰燼成不了什麽大的氣候,最後收網的時刻並不屬於我。”
南現在仍然是一個小孩子……
那就意味著。
一件有關十年的事。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與其去費盡心思猜測,還不如聽我先來講一個故事。”南直接就看透了唐驍的心。
目光犀利。
“好……請講……”不知為何,唐驍忽然從心底升上來一絲畏懼,面前的這個男孩無法被左右,唐驍做不到,光陰同樣也做不到。
每一份的遇見都是生命。
斷開來了的是血肉,連在一起的是筋脈。
就在下著不大不小的雨的時候,南第一次見到了她,就穿著與小小身軀極不相稱的白色研究服,躺在混著泥土味道的雨裡。
他抱她回了家。
並不知道其實抱回了一份糾纏。
他換下了她身上的濕衣,女孩子穿這種衣服必然是會落下病的,也不顧所謂的男女之別了,反正小女孩的身軀也沒什麽可看的地方。
南可沒有戀童癖。
他還不知道躺在床上的這個人外在與內裡是兩種東西。
第二天。
她醒了,看著自己身上寬松的襯衫,再看看面前的這個——小孩子,面上什麽表情都沒有。
並不是那種屬於小孩子的天真的虛無表情……而是一種冷漠的,極理智的面無顏色。
“你醒了?”
她淡淡地道:“嗯,我醒了。”然後再扯了扯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皮膚的系上了少數幾個扣子的白襯衫。
“你換的?”
南皺了皺眉,雖然什麽地方不對,但他還是慢慢點了點頭。
預料中的任何一種情況都沒有出現,抬起頭,他看到了她眼底的戲謔,毫無保留地嘲諷。
“生活在光明裡的偵探員,也會對小女孩上下其手嗎?”
南的身體一顫。
端來的牛奶吐司落在地上一片狼藉。
男孩的聲音都跟隨著顫抖了:“你是誰?”
“我是誰?”她冷冷清清地笑了,笑得河山封凍歲月荒涼,“只不過是一個孤兒罷了,什麽都沒有,什麽也都沒有剩下,唯一的與這個世界的關聯,也就只有把你變成現在這副鬼樣子的東西了。”
“你也是變小了的?”
南吃了一驚。
他昨晚竟然是脫掉了一個實際年齡二十幾歲的女人的衣服?
“時光倒退了十年,我和你一樣……活在這個世界,也不存在於現在這個世界。算起來,我還要比你大上一歲的樣子。”
女孩慘笑。
“你的意思是……你是那個組織的人?是這種藥物的研究者?”
“全中。”
“那現在……你還想救我嗎?你還想給我牛奶吐司嗎?你還想……給我換衣服嗎?”
……
“就一周的時間。”
沉默良久,南才冷靜地說道:“我隻容忍你一周。到那時,你的身體會痊愈的,到那時你就可以離開了。”
“還是放不下你那可憐的悲憫嗎?”
女孩的話無不嘲諷。
“算了,就這樣吧……畢竟沒有你那可憐的悲憫,明天的我就橫屍街頭了……”
“晚安。”
“現在可是中午……喂……”
很曲折離奇,難道不是嗎?生活能夠變化得了任何一種不同的樣子,面目全非,一個人所熟知的一切很可能會瞬間崩塌——那樣的話,後來的他應該就不是他了。
“然後呢?”
唐驍很好奇下面的事情,每一份與他不同的歲月,都有他感興趣的營養。
“再後來……”
回憶早已經淹沒了許許多多, 南的光陰裡充斥著刀槍的光與影。
鮮血的顏色。
活生生的命,吊在了已知的年齡未知的身份裡面。
南手裡拿著另一張人生走向的塔羅牌,卻不忍心去看。
“後來就是單調的生活,她偶爾幫著我破案,而更多的時間,還是縮在屋子裡用健康換著那種虛無縹緲的解藥……”
“我們都沒有辦法。”
一周的約定,在幾天的相處過後,誰都沒有再提起。
巧妙地,很默契地規避了。
他們究竟能不能回到原來的軀體,這是個問題,一直都是一個問題。光陰收容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