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汽車駛出中華門的那一時刻,蕭凌虎的心便狂跳著,這麽多天以來的屈辱終於要結束了,對於他們來說,將是一個新生。
車後面的沙文華、馮熠等人,又何嘗不是心情激動呢?便是那些僥幸脫離虎口的女學生,也緊緊地拉著手,心跳在加速著,恨不能這輛車開得如飛一樣。
車鬥中,只有李芳強忍著痛疼,一直在咬著牙堅持著,生怕發出一點兒的聲音來,會引起鬼子的注意。直到汽車駛離了中華門,過了秦淮河上的長乾橋,她才開始痛苦地呻吟起來。
她旁邊的陳蓮連忙問著她哪裡不舒服,但是李芳卻指著自己的身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蕭凌霜連忙擠到了她的身前,用手電筒照去,馬上看到她下身流著許多的水,她不由得大驚:“這是羊水破了,她馬上要生了!”
這一句,令車上所有的人都驚慌了起來,在如此狹窄的空間內,又如何能夠讓一個孕婦生產呢?
汽車過了長乾橋,並沒有往師范學校的方向駛去,而是沿著雨花路徑直地奔向了雨花台,蕭凌虎知道,趁著天還沒有亮起來,逃離得南京越遠越好。
出了城,在雨花台蜿蜒的公路上,再沒有一處鬼子的關卡。
日本人的兵力到底還是有限的,將南京作為重點的攻守之地,自然也就無暇去顧及郊區的荒山野嶺了。他們只在幾處重要的交通重鎮駐著少量的兵力,以保證南京的安全。
“咱們要去哪裡?”一枝梅一邊開著車,一邊問著身邊的蕭凌虎。
“去大勝關!”蕭凌虎不加思索地道。
“為什麽去那裡?”
“那裡是個渡口,應該能夠找到可以過江的船!”蕭凌虎說著,又道:“還有,那裡有一座天后宮,廟裡的老道姑是我認識的,每年過年的時候,母親都會往那裡送糧送油!”
一枝梅知道,蕭凌虎所說的母親,就是蕭凌霜的娘。
“你是想把這些女學生放在那裡?”他問。
蕭凌虎點著頭,道:“這麽多的女孩子,把她們丟在荒郊野外也不合適,先讓她們在天后宮棲身,等局勢平靜了,再各自去投親靠友吧!”
正說之時,忽然聽到有人敲著駕駛室的頂子,分明是後面的車鬥裡有什麽事。
一枝梅趕忙停下了車來,蕭凌虎跳下車跑到車後詢問。
“陳嫂要生了!”最靠近車尾的馮熠急忙地告訴著他。
蕭凌虎嚇了一跳,急得跺起腳來:“這……怎麽這麽個時候呀!咱們還沒有離開危險區呢!”
如今,南京的附近根本就沒有安全可言,就算是過了江,江北也被鬼子佔領,只不過那邊的情況應該比南京城內好許多,畢竟地大城少,只要不走大路不進城,荒野裡應該是遇不到鬼子的。
“這怎麽辦?”裡面的陳蓮幾乎要哭了起來。
“凌霜,她還有多久能生?”蕭凌虎不由得急急問著。
裡面傳來了蕭凌霜的回答:“她這是頭一胎,不好說,順利的話也要個把小時吧,要是不順利,一天都有可能!”
“讓她再堅持一下,還有二十裡就能夠到大勝關,我帶你們去天后宮!”
“生孩子怎麽能堅持呢?”蕭凌霜氣得想要罵人,但是馬上想到了這是個非常時期。
汪天宇從車上跳了下來,道:“現在也顧不了許多我,咱們必須要在天亮前過江,不然誰也走不了,還是先開著車往大勝關去吧!”
蕭凌虎隻得點了點頭,與汪天宇一起擠坐到了駕駛室裡,叮囑著一枝梅把車開得穩一點。
一枝梅後悔地道:“我真不應該答應李芳的要求,就應該把她留在鼓樓醫院,醫生說他的預產期還有五六天呢,所以我才同意的!”
“好了,別再埋怨了!”蕭凌虎道,同時又有些擔心:“可千萬別是難產,那就麻煩了!”
汪天宇皺了皺眉,勸解地道:“事以至此,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蕭凌虎和一枝梅也只能點了點頭。
“其實剛才我還想要跟你說,咱們去大勝關,沒想到你也是這麽想的,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呀!”汪天宇有些感慨。
大勝關離著中華門有十七公裡的路程,但是因為戰爭的原因,道路破壞嚴重,並不好走,也虧得他們開的是輛卡車,若是換了轎車,只怕連雨花台都過不來。就算他們開得再快,也需要四十多分鍾。
“汪哥,你也是想要在大勝關過江嗎?”蕭凌虎問。
汪天宇點了點頭,告訴著他道:“我在大勝關有幾個朋友,就算是沒有船,他們也能夠想辦法讓我們過江的!”
聽到他的這話,蕭凌虎的心頭放心了許多。
一枝梅小心地開著車,他們坐在駕駛室裡,都能夠聽到後面李芳痛苦的呻吟。
從中華門出來,直花了近一個小時才來到了大勝關,此時已然到了早上四點多鍾,眼見著東天已經出現了魚肚白,雞都鳴了幾遍。
蕭凌虎讓一枝梅把車開到了天后宮,敲開了這個廟的門,廟裡只有兩個老道姑,聽完了他的講述,一個勁兒地念著天量天尊,非常痛快地答應了他的請求,願意收留這些無家可歸的女學生。
蕭凌虎總算是一顆心落下了地,馬上招呼著車上的女學生們下來,進到廟裡。
汪天宇也下了車,往他的朋友那裡尋求幫助。
車上的女學生下來後,立刻松快了許多,李芳的孩子也生了出來,竟然是一個男孩子。
老道姑幫著忙燒著熱水,蕭凌霜與陳蓮齊齊動手,給車上的母子擦洗乾淨,這一切收拾完畢,汪天宇也帶著兩個人走了回來,他們找到了一條漕運船,這船要比蘇杭一帶的烏篷船大了許多,足可以裝下上百的人。
當下,蕭凌虎讓一枝梅把鬼子的軍車開到江邊大堤上,離著天后宮遠遠的,這才帶著大家一起上了江邊的大船。
宋秀珍知道司徒靜宜要跟著孫少甫一起過江離開南京之時,也十分堅決地要跟他們一起,蕭凌虎皺著眉頭,他的這支隊伍中如今卻是多了幾個人,尤其是多出了幾個女人和兩個孩子,其中一個還是剛剛出生的嬰兒,他並不想再增加麻煩。
但是,一枝梅不等蕭凌虎點頭,便馬上表示同意,他對這個女學生有著說不出來的好感。
見到一枝梅答應了人家, 蕭凌虎也隻得答應。
他們把這輛帶著他們脫離困境的日軍軍隊開到了江裡,直接沉到了水中,按一枝梅的話來說,就是要讓鬼子連個影子也找不到。
江船扯著帆離開了長江的南岸,向著對岸的江浦縣而去。
望著已然漸去漸遠的江岸,蕭凌虎忽然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悲傷,這裡他們曾戰鬥過,也曾流過血灑過淚,無數的戰友同袍犧牲在這片富饒的土地上,但是他們的付出最終還是沒有能夠阻擋侵略者的鐵蹄,令無數的百姓血流成河,這是他們的這些軍人們心中永遠的一棵刺!
“總有一天,我們還會回來的!”他默默地發著誓:“到那個時候,就是這些侵略者滅亡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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