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大神分明看到非邑重傷落地,那程度不立刻死去也該昏迷不醒,何況還被最大的敵人給纏上。
他們都已經做好去給少年收屍的心理準備了,誰知道,迎來的卻是這個局面。
近十雙眼睛看著灶神那縷消失一截的頭髮,不敢置信,竟然被那麽一個小小的地方神給損了身體?!
這真的是非邑?
不,不是。
因為少年此時神色木訥呆滯,雙眼無神,動作機械,再聯想到方才黑色人影的話,他全然像是被操縱的模樣。
究竟是誰?
瞬間將戰局逆轉!
那黑色的光束將邪靈打得七零八碎,卻未曾損害人類身體一分一毫,令眾神歡欣鼓舞,連忙將其淨化。
反觀那黑色人影東躲西藏,卻快不過能吞噬空間的混沌之力,眨眼便被追上。
本以為即將被打中的時候,他面前忽然閃現出一張黑色的破紙片來,薄薄的一層,竟然擋住了混沌之力!
“哈哈,看看這個?”
‘非邑’不甘心,再次攻擊了一次,剛才還所向披靡的混沌之力就像是遇到盾的矛一般,束手無策。
他似乎陷入了焦躁。
“看樣子這個人類的身體堅持不了了,你說你也是,躲藏了無數洪荒,最後卻選了這麽個人類……”
眾神這才發現,被操縱的非邑的情況現在有多糟糕——鮮血淅瀝瀝的從他的腳底滴下,宛如紅雨。
這個失血量對於人類來說足以致命!
“差不多了,我也該送你們歸……”
轟——
幾乎是瞬間,灰白夜空烏雲奔來,雷電照亮了空曠大地,其間仿佛有龍吟響起,令人心神俱顫!
從始至終都無所畏懼的黑色人影明顯的瑟縮了一下,隨即改為冷笑,“青靈嗎?來得真快。”
說完看向不遠處搖搖欲墜的少年,“算你命大,下次就沒這麽好運了。”
在雷霆落下之際,他轉身退回了結界中,瞬間消失不見。
非邑受驚似的回過神來,第一反應是大吼:“不準跑!把我爺爺放了!”
但在滿天烏雲下,他的聲音被掩蓋,他的怒火被淹沒,就連他的焦急,也被邊上收集信仰之力的神明淡化。
“你們在做什麽?追呀!”他猶如無頭蒼蠅一般到處亂轉,可還是找不到結界的入口,“不是看見那個家夥了嗎?你們還在等什麽?!”
但是沒有誰施舍給他一個眼神,直到被吵得不耐煩了,才有一道聲音回答。
“卑微的小子,你當我等是誰?”
非邑冷笑,“畏首畏尾,有你們這樣的大神嗎?”
他的聲音傳得很遠,專心收集邪靈被淨化後的信仰之力的神明同時停下手,一道神光驀地朝他射來。
中途被另一道紅色神光攔截,灶神睨了出手的神明一眼,丟下一句要點臉便去了非邑那邊。
看他殘破卻絕不彎曲的身體,看他如寒夜卻燃著火焰的雙眼,歎了口氣:
“直接告訴你吧,我們來這裡只是為了一探虛實。”
探看當初在天罰台的時候,這少年所謂的黑色神格是否屬實。
說到底,他們從始至終都沒有信任過這個人類。
非邑只是看他,“那你們這次為什麽就信了我的話,還跟過來了?”
“這你不用管。”灶神手持一團如液體晃動的信仰之力,“辛苦你了。”
這一場對非邑的‘屠殺’在這四個字上留下最後一刀。
良久,久到灶神都有些拿不準他的想法的時候,少年伸出了手,將誘人的信仰之力推開,然後抬頭凝視著這群氣勢迫人,高高在上的神明。
“不用,在不久的將來,你們追求的這些在我眼裡將如糞土。”
人輕語微。
說完他拖著殘破的身體找到了深夜,將同樣血凝皮毛的神使放在肩上,搖搖晃晃的離去。
非邑朝著與黎明相反的方向,緩緩地、從容地走著,腳上的人字拖斷了一根帶子,不複當初的乾淨與瀟灑。
“就這麽走了?”
“已經,夠了。”
他已經受夠這種等待,受夠這種依賴他人的局面,受夠這種畏手畏腳被動的實力,更重要的是,他已經受夠這樣的自己!
即使不回頭,非邑也能想象到暗處的敵人和那些大神是用什麽樣的眼神看著自己,但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成長的路,注定是孤獨且受盡磨難的,但他甘之如飴。
更深露重,旁邊的山峰上站著一個身穿奇異長袍的青年,長發飄飄,負手而立,端的是一副俊美的容貌,他問。
“我在找我的妻子,你能幫我嗎?”
非邑鬼使神差的應了一句:
“長啥子樣?”
“她是一棵很漂亮的樹。”
樹?他一皺眉的空檔,面前的青年便已不見了身影,風過無痕,仿佛方才的對話只是幻覺。
非邑搖了搖頭,面對這等怪異之事,他發現自己的心竟然毫無波動。
混沌之力在體內一遍一遍的循環,包括肉體和意識海,終於讓他找著了一樣東西。
這邊,將所有邪靈都淨化完畢的眾神總算松了口氣,感受著意識海猶如湖泊一般的信仰之力,他們的心情恢復到最高點。
彼此對照一眼,似乎如被供奉的神像一般無悲無喜,然後又心照不宣的別開視線,如此一來,回去後便可安心閉關一些時日。
灶神欲要說什麽,忽然神識一動,微不可查的變了臉色。
他發現自己種在非邑身上、用於感應邪現的神言之術被破了!
當初也是查看過這神言之術,發現他與墮神有過接觸才相信少年的……這樣一來,可就失去對非邑的掌控了。
他張了張嘴,終是將這個消息封在嘴裡,回去的路上,腦海中不斷回想起少年那雙如同死去的眼睛。
成神千年的直覺讓他隱隱約約發現剛才發生的轉折,但具體如何卻又說不上來, 是對神明、還是對諸神天,亦或是邪現。
難以深究。
此時非邑通過傳送陣回到了家中,一步一血印。
噠,噠,拖鞋拍地聲顯得沉悶又死寂。
“你應該先療傷。”深夜躺在桌子上,渾身無力。
但是他一言不發,一盆冷水將身上的血沫子一衝,躺在了床上。
“我睡兩個小時,到時候去大茂坪和錢才他們會合。”
說是睡,但他卻直挺挺的躺著,雙眼圓睜,仿若一具屍體。
他想了什麽,這兩個小時裡到底發生了什麽樣的轉變,即便是深夜也無從得知……
面具下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