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非邑竟然真的聽沉醉說完了妖使們死去的過程,悲傷嗎?當然,他知道要殺了沉醉,可也不僅僅是為了報仇。
天生就該是對立的兩方,這是最好的解釋,囊括了在場所有人。
“你要跟我打?”沉醉訝然的看著他,“長余和黃帝都可敗了。”
非邑不說話,正要站起來卻發現衣角被扯了一下,對上狂食漆黑的雙眼,說實在的,在這裡面看不出什麽情緒來。他也看不見。
“我們就聊天好不好,不打架。”他頓了頓,“不想和你打架……”
一道劇烈的神光落在他頭上,小小一隻邪妖暈了過去。
“我們從出生就不存在什麽是非觀念,不懂什麽是善,什麽是惡,看著你們神明,就和動物看見食物一樣,殺你們是本能,不是心情。”沉醉把狂食的假發整了整,扯了下嘴角,“可相繇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給我們好奇心以及思考的能力。”
沉醉活了整整兩個時代,見過的東西之多,哪怕心臟是一顆石頭也該活過來了,比起這個時代才出生的邪妖,他身上多出來的名為‘個性’的特征及其明顯。
甚至他能清晰看見自己的本能和個性之間的矛盾。
非邑皺眉,道:
“你們可以逃。”
按理說非邑應該是憎恨邪妖的,可聽他這樣一說似乎也沒多恨,可他確實知道要殺了這些家夥。
“可偏偏我多學會了一項東西,謂之忠,謂之感恩。”他轉過身來時,身上黑色的紋路倏然增多,遍布全身如乾涸的土地,“我知道你和普通的神明、人類不一樣,因為你能使用別的神明的恩澤神言之術。”
非邑眼皮子一動,嗤笑道:“知道得還挺清楚。”
“我還知道你召喚了獸鑒。”
“年獸告訴你們的?看樣子一切都在你們的計劃之中。”
沉醉將劍對準他,斑駁的臉上獰笑著,“只有你是意外!”
非邑的眼睛毫無作用,輕輕往旁邊側了一步,躲開身後刺來的長劍,抬手,神光乍現將長劍握住。
砰!
沉醉被那神力炸得後退數步,漫天都是金色的金錢虛映,隨著青年所指,發出尖銳的呼嘯朝他奔來!
邪妖忙用長劍抵擋,哐哐當當的撞擊聲不絕於耳,後方,忽然又刮來細密的風刃,如彎月砰砰打在身上!
這兩個神言之術眾神都很熟,可使用的人卻讓他們目瞪口呆——非邑?!
‘七文錢’‘月輝’,他們紛紛看向愣住的招徠和嫦娥,傻了……
非邑竟然在使用其他神明的恩澤神言之術?!
而且這威力遠比主人家的來得強悍!
這一刻,當青年暴露最後的底牌,如劇烈的雷霆砸在眾神頭頂,誰能告訴他們:什麽時候諸神天的鐵則出問題了?
這時候高歸抽空看了眼,就聽不遠處的閻羅王殿下感慨此人非同一般,他想道:這算什麽,還有更邪門兒的!
結果怕什麽來什麽,非邑下一秒就丟了個束縛術——地府的神言之術。
諸神天和地府眾神都要給跪了!
遠處,青枝見狀腦海中閃過什麽,正要抓住的時候,迎面飛來的黑色力量將她的注意力拉回來。
在眾神注目的期間,非邑一連串神言之術丟下來都不帶重樣的。
即便是沉醉都有些疲於應對的模樣,當他把力量猛地提到最高,將所有神言之術震散,瞬間來到非邑面前,一劍橫掃而去,卻發現劈得是虛影。
地府中的特殊類神言之術‘分神’,散去,接踵而來的是兩邊夾擊上品仙言束縛術,左右將他的手扯住!
“你……果然。
”真正的非邑來到他面前一丈外,“天各有命,今日便由我來葬送你的掙扎。”
以他如今的實力,幾乎沒有神言之術能讓他一筆一劃的勾勒凝聚,除了昨日長余才給他的妄言。
不知怎麽的,這短短的過程中竟然想起最初學習‘回春’時的場景,從最低級到最高級,他也經歷了從仰望到俯視的演變。
似乎是輪回,似乎又是新的開始……
“去。”
妄言一出,整個天地的信仰之力都跟著顫抖,雪白的神光,席卷的力量,竟然將周遭的神明和邪現大軍紛紛吸過去!
力量越來越狂暴,這是非邑沒有想到的,他皺起眉頭,猜想恐怕是因為這玩意兒急需大量信仰之力導致的。
想都沒想,他把神格甩了出來,張開雙臂:
“以吾神明非邑之名,命爾等獻上信仰,共定九州!”
一無所知的人類們不知為何,竟然同時抬頭望向某個地方,似乎聽見了靈魂最深處的召喚——從他們身上升起的信仰之力飛向召喚的地方,匯聚,凝聚!
這一點一點、一滴一滴的白色力量在這片昏暗的天空中連成一片,籠罩在所有人頭頂,最後淹沒邪現!
眾神以為這是原始之神的力量,可長余黃帝卻一副大驚失色的樣子。
恍然間,所有的信仰之力都凝聚在巴掌大的神言之術上——‘輪回’!
即便什麽也看不見,可發動的時候,非邑似乎從這道神言之術中聽見了什麽……
那是湮滅一切的神光,卻又不僅僅是神光,其中蘊藏的力量不僅將天空中的邪現清除乾淨,連信仰之力都散了個一乾二淨。
在這空蕩蕩的地方,眾神面面相覷,這時候他們才發現,方才那道神言之術——到底是不是神言之術也不可知了——似乎不僅僅只有妄言的力量!
另一邊,神獸們也要瘋了。
“剛剛剛……剛才的力量怎麽有點……”
“難道?”
青枝想了想,不可遏製地輕輕顫抖起來,不會錯的,這個力量!
忽然,眼前閃過一道黑色的影子。她心裡叫糟:
“攔下他!”
可現在誰也不是相繇的對手,都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高舉凝聚著混沌之力的手,猛地扣向非邑,眨眼間,這個人就沒了!
青枝從狂喜到震驚再到悲戚,都在一夕間過渡,最後凝縮成狂怒。
“相繇——”
回應她的是敵人喜悅的大笑,隨著他的召喚,邪現再次回歸,瞬間遮擋在眾人頭頂。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相繇享受著被邪現包圍的舒適,仰天大笑,“想不到啊想不到!你們尋找他兩個世代,卻在覺醒之際被我殺了!哈哈哈哈!”
“我……我要殺了你!”
青枝才朝著他衝了一步就被驟然爆發出來的邪現擊飛,在落地前堪堪被青靈接住。
等兩人回到空中,相繇黑色的人形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隻高有百丈的怪物——它有九個頭顱,粗壯的身軀,以及將他護得密不透風的觸手!
一眾神獸哪怕是戰鬥形態和他比起來也都是小巫見大巫!
甚至來不及感慨非邑的死亡——除了少部分,他的死亡在絕大部分人眼中都稀松平常。
“非……邑?”
織女訥訥地喊了一聲,可注定沒有回答,這個人,再次在他們眼前消失了,死去了。
嫦娥紅著眼睛抱了她一下,隨後給她擦幹了眼淚,惡狠狠道:“走,殺了相繇那個該死的怪物!”
眾人默契地升高。
無聲無息的,一個神獸就在眼前消失了。
只見相繇身邊竟然懸浮著無數混沌之力,隨著他所指,飛出一道射線,所過之處誰也無法逃脫!
“退開!”
至少,方才非邑為他們打開了局勢——邪現大軍幾乎被團滅,只剩下幾個邪靈還在苟延殘喘,但已無法加入戰局。
相對而言,神明這邊卻是完全空出了手。
他們無法直接與相繇對上,但是在旁邊策應這種作用還是能完美發揮。
他們想,只要團結一心,就有一線生機,可事實證明,他們想多了——當無數個黑霧人影出現在他們周圍大殺特殺時,心都涼了半截!
眾神能做到策應這種小忙,而相繇也能分出一絲絲化身來對付他們,而且十足強悍。
這一刻,他們忽然覺得還不如和邪現動手……
鮮血,就像是瓢潑大雨。
神明的鮮血伴著神格的神光,而神獸的隕落,卻是有天地為之哀悼,電閃雷鳴,狂風呼嘯。
這個用靈火將觸手燒了,另一個狠狠咬斷偷襲的觸手,爭鬥片刻,卻都在不知不覺中被混沌之力收割!
或許眾神獸戰力非凡,可包括青靈在內,都不及天地法則的一道混沌之力!
轟——
鳳叁猛地回頭,正好看見崇明夢被狠狠擊落在地的場景,“娘!”
鳳泠急忙衝過去,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麽下手。
“肚子……肚子痛……”
鳳泠要瘋了,他的妻子還懷著孕!
鳳叁衝過來將襲擊的觸手擋下,大吼道:“帶娘先走,她快生了!”
幸好獸裔並非凡人,有靈力護身,鳳泠連連點頭,抱起妻子就去到安全的地方。青枝遠遠看見了,打過去一道靈光將人護住,這才松了口氣。
“小心!”
女人不用回頭,立刻築起一道靈力結界,迎面而來的,是相繇那蛇頭怒張的大嘴——紫紅色、尖牙狠狠咬在她的結界上,撞出閃電般的靈光!
青枝冷笑一聲,加強了結界將它彈開,“就憑你?”
青靈見相繇再次撲過去,心頓時提了起來,大吼道:“青枝,他有混沌之力!”
青枝也瞬間想起來,下一秒,結界破了,撲面而來的力量將她擊得倒飛出去,整個人被邪現包圍有如火燒!
聽她痛苦的尖叫,青靈瞬息奔向她,打算將她接住,可混沌之力比他更快,吞噬了空間,穿過了女人的胸口。
“青枝——”
女人瘦弱的身軀在地上砸出一個大坑,彈了兩下後濺出鮮血。
青靈撲過去將她抱在懷裡,“快治療!”
初始之樹象征的是無限的生機和生命力,只要是完整的初始之樹,哪怕不治療,受過的傷也能在極短的時間裡恢復。
青枝微微眨了眨眼睛,調動著靈力,淺綠色的靈光落下,可傷口,卻遲遲不見好——仔細看,那裡面卻有一團黑色的力量在不斷吞噬她的力量和生機!
青靈急得牙齒都在打顫,“怎麽會……混沌之力怎麽會傷害你?!”
“因為這一份混沌之力屬於我呀!”
相繇眨眼來到他們面前,仔細看,他的身後所剩無幾的神獸們躺的躺,殘的殘,竟無誰能再站起來!
“或者說因為非邑死了?哈哈哈哈!”他笑得不能自已,得意而且狂妄,“看樣子天道都是站在我這邊的!”
“做夢!”青靈憐憫又冷漠地看著他, “你這種毀壞天地秩序,集世間邪念於一體的的怪物,有什麽資格得到天道的承認?”
相繇頓了頓,怪笑起來,說道:
“資格?什麽是善?什麽是惡?甚至這兩者本身都是人類自己定義的,是你們建立的標準!就像所謂的信仰與邪念,為什麽我就是邪念,而信仰卻為人所稱道呢?有句話說得好,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你們自以為是天道的寵兒,可我為什麽又不能為天道所承認?難道天道還分得清善惡不成?”
一句話,把青靈都說得啞口無言。結果相繇卻在這裡怒了,他近乎咆哮的質問道:
“當年我不過是佔據九州而已,可你、還有你們!口口聲聲說什麽天道不容,可最後打著天道的旗號來對付我的卻是你們!可惡,可惡!”
他氣得在原地來回暴走了兩圈,然後聽了下來深吸一口氣,平和的笑道:
“今天就讓你們嘗嘗我當年的絕望!”他猛地高舉右臂,無數邪現受他的召喚狂湧而來,這一幕,和方才的非邑何其相似,只不過帶來的是絕望罷了,“我要你們生生世世被邪現所折磨,我要這片天地,都浸泡在邪現之中!”
區區三息之間,這片天空上的邪現便匯聚成了一片海,洶湧,猙獰,遮天蔽日一直延伸到地平線外!
“去死吧!”
那遮天蔽日的邪現倒灌下來,波濤洶湧的聲音,撞擊在心臟上,冰冷發寒,近乎停滯……那股森冷的寒意懸浮在頭頂上,許久,不曾落下……
眾神猛地睜開眼睛,望著一左一右站在相繇身邊的兩個男人。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