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靈也是宿主,並且時間比你更久,可他沒你這麽敏銳。”相繇看非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新奇的物件兒,“還是說人類成神的你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非邑將只剩一截的虛映劍丟了,淡淡地回道:“都無所謂了。”
凝出一道下品仙言神言之術,抬手正要釋放,忽然,手臂被抓住了——那是冰冷如鐵而無法撼動的力量。
就像是無比堅硬的材料煉製的手銬,將他的力量鎖住。
“你到底有什麽底氣在我面前囂張?”
非邑看不見,可正是這樣心裡的寒意才越發深重,忽然間他一陣頭暈腦脹,借著一震劇痛襲來,被砸在了地上。
甚至能聽見土地裂開的聲音。
是了,他們現在都已經沒有底氣站在相繇面前……望著口中溢出鮮血的非邑、搖搖欲墜的青靈,冰冷無力的陰影都壓在了眾人頭頂!
“哥哥!”瀧幼奔過去將他扶起來。
溫柔的綠光落下,非邑身上的傷痛漸漸消失。
正在給青靈治療的白澤倏地看向那個女孩兒,“這是……”他求證的看向青靈。
青靈推開他站起來,點了點頭,知道他在想什麽,示意他不要說出來。
然後眾人望著那被邪現環繞的身影,陷入了死寂——如今,可怎麽辦?
當看見相繇到了非邑身邊,眾神的心提起來,但另一方面又在隱隱的慶幸,幸好不是他們對上。
“我還是看不出你到底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相繇蹲下去凝視著雙眼無神的青年,沒得到回答,讓他對這麽個渺小的瞎子失了興趣,然後他的目光放在瞪著自己的女孩兒身上,“你現在怎麽跟在這個人類身邊了?”
他說著伸出手去,平靜地說道:“既然你現身了,我就不會重蹈當年的覆轍。”
這一刻,青靈急得白了臉,有一個人比他更急,抬手便鉗住相繇的手臂。
“誰準你動她的?”
砰!
非邑鉗住的手臂一把按在了他的胸口上,塌了下去。
“哥……啊!”
瀧幼被震散開來的力量衝到在地,卻爬不起來,小臉都被蹭出血。
“吼——”
白色巨獸猛地衝上來,一口咬在相繇的肩上,仔細看,他的尖牙卻停在對方衣服上一寸,再也難進分毫!
“你們以為我是誰?”
相繇緩緩站起來,輕輕一跺腳,整個聖域便顫抖起來,從他身周奔瀉的力量讓所有神獸神明都飛了出去。
就像是被一口吹落的塵埃……
非邑被深夜接住,一同滾落在地,漸漸地,失重感越發清晰。
只聽相繇說道:
“我不殺你們,先殺了人類,然後看著你,還有你們都慢慢死去!”他開懷大笑著,“聖域原本就是這片大陸上的一部分,沒有結界,你們猜會變成什麽樣子?哈哈哈哈——”
沒有結界,當然會變成以前的樣子。
所有人都白了臉,這麽大面積的聖域落下去,會砸到什麽暫且不說,關鍵是,這聖域中千萬年累積的邪現,要是流落人間界的話……後果難以想象!
“相繇!”青靈厲喝道:“你這樣逆天而行天道不會放過你的!”
卷起毀滅之禍,乃世間最大之違逆!
相繇卻像是聽見笑話一般,越發笑得開心,指著漸漸烏雲密布的天空,“你說的是這個?”
當天罰雷劫落下的瞬間,天地法則猛然升空,攔下了!
這一幕讓眾人忽然安靜下來,不是不怕了,而是已經知道:無法反抗,讓死亡成為不久的將來既定的事實。
非邑成了反應最激烈的,
他掙扎著坐起來,“深夜回去!回慶神鎮!”老頭子還在那裡,非鱗的結界能不能承受得住他不知道,可他知道他的的神識一定堅持不了。
“我知道了!”
轉身的瞬間,一道熟悉的結界在聖域周遭落下來,黑色的半透明的——混沌結界,將所有人都關在了聖域中。
深夜猛地噴出一口靈火,那是一道無底的深淵,將所有的火焰甚至是溫度都吞噬了。
相繇遠遠地指著他們,冷笑道:
“你們都等著,我安排的上好節目!”
聖域大多是山脈和湖泊,是當年青靈用法則將整個地勢一道挖起來,用結界固定在空中。被挖走的地方大多都是平地,也就很適合建立居住地。
糟糕的是,封印聖域下面,就是神州大陸上一個大都市,近千萬人常年停留在這裡。
這一天,他們紛紛仰頭,全都被嚇得麻木。
“眾神聽令,去故安都!”
已經預料到結局並不代表他們就會任人宰割,隨著長余一聲令下,凡是能擺脫對手的神明都開始往故安都趕去。
正是凌晨時,漫天神光好似要將夜空變成璀璨的朝霞。
不約而同,他們同時在指尖凝出一道神光。
“結!”
集眾神與非鱗的力量,竟然將聖域的落勢阻斷了!
眾神正要松口氣,卻聽相繇冷笑道:“高興得太早,你們還在等什麽?”
正在支持的神明被邪妖圍住了……
非邑幾乎瞬間感受到了來自非鱗的壓力,腦中如針扎一般疼著,通過非鱗,他也能感覺到因為神明聚集故安都後其他地方倍增的攻擊。
這樣下去結界遲早要破!
不能,不能再在這裡耗下去,至少要讓青靈等人出去,才有辦法解決聖域的問題……
幾乎一閃而過的,他想起了當年最先遇見混沌之力的場景。
“靠近結界。”
深夜以為自己聽錯了,可靈台中確實是非邑的聲音,“做什麽?”
“靠近點。”
雖然擔憂,深夜照做了。
相繇遠遠的看見,“不自量力。”隨即興奮起來,他急需一場鮮血來迎接他的自由!
就在這時,他忽然瞪大了眼睛,望著某一處——
只見非邑雙手卡在結界上,猛地一撕!
混沌結界竟然像是窗戶紙一般被撕開一個大洞!
青靈反應極快,“走!”
靈光神光瞬息蜂擁出去。
相繇怒了,抬手卷著一道風暴刮去,將地面都刮走一層!
人還沒有撤完,一道雷霆落下將他的攻擊擋住。
青靈因為動用靈力再次吐出血,非邑大吼道:“先走!”
“你……”
“走!替我保護老頭子!”
青靈不再多說,看雷霆已經被吞噬,二話不說變成靈光飛走,同時,他也將瀧幼帶走了。
然後聖域的落勢被阻止,兩個神獸直接將這座山頂走了。
整個聖域中隻留下了非邑和深夜。
他們走不了了,因為這次將他們罩住的結界不是混沌之力,破不了。
非邑眼前一片黑暗,當神識感覺到的時候,相繇已經在不大的結界外說話,“真是太令我驚訝了,你到底怎麽做到的?”
他圍著結界走了一圈,看著將抱著黑貓的青年,眼中閃著思考的複雜神色。
想不透,為什麽沒有了創典還能觸碰混沌之力。
如果說之前這人只是感覺敏銳的話,那方才那一幕卻再也不能用曾經是宿主來解釋,不解,完全不解。
忽然間,相繇不想殺他了,但他的直覺告訴他,現在必須要殺了他。想了想,他把天地法則拿了出來,試著靠近青年,下一秒,臉色大變地將黑皮書收回來。
再看非邑卻毫無所感,一臉平靜。
不妙,非常不妙,相繇看不透這人的底細,但不妨礙他的危險直覺。
“果然,不能留你。”他忽然笑了笑,“兩年多以前你死了還能活,這一次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
隨即將結界扯了。
深夜忽然暴起向他發難,衝上去還沒變成青丘狐的形態就被一把掐住了脖子。
相繇看他爪子無力地蹬著,冷笑道:
“當年青丘狐死在我手底下的白骨可還沒有散架!”
“住手!”非邑向前一步,卻忽然頓住,黑暗中,他感覺到自己的胸口被什麽東西刺穿了,“噗!”
在黑暗中追逐了夢想,又將在黑暗中死亡……
那尖銳的東西再深入了兩分。
相繇腳下漫過鮮紅的血,鼻尖嗅著鐵鏽般的腥氣,感覺渾身舒適。面前青年的氣息越來越弱,身軀越來越冷,他就越開心。
深夜艱難地轉動著頭,脖子上的貓皮都被掐得繃在腦後。
“小……邑!別睡!堅持住!”
非邑覺得意識在慢慢遠去,深夜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如睡夢中,難以醒來。
忽然,一陣溫暖降臨……
相繇的冷笑凝在了嘴角——一個人,一個貓,在眼前消失了!
“剛才是青靈?”沉醉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了。
“是初始之樹。”相繇凝視著某個方向,回憶起不怎麽美好的過去,轉而笑了,“罷了,真正的樂趣是將敵人從希望中拽出來,然後挫骨揚灰!非邑,回去吧,你會發現會有更有趣的事情等著你。”
站定片刻,聖域已經落在無人的荒漠中。
兩隻神獸跑遠了他也不管,隨後吩咐道:“將他們都召回來,是時候進行最後的收網了。”
“接下來幹什麽?”
“收歸三界,破壞初始之地!”
非邑被救下後直接讓深夜回了慶神鎮,剛才他感受到來自非鱗的劇烈的情緒波動,越發不安起來。
深夜速度很快,快到非邑還沒有聽清風中的哀鴻遍野,就到了慶神鎮,安靜,極為安靜,有隱隱的啜泣聲。
“嗚~哥哥……”
“乖,哭什麽?”
非邑進入慶神鎮的結界中,感應到灶神幾個還在支撐陣法,而瀧幼就在他們中間哭泣,守著一個人。
“臭小子還真的回來了?”
明安盤腿坐在祥雲上,神格發著淺淺的光。
“不是讓你莫摻和嗎?”
非邑摸索著來到他對面,哆嗦著。
“老子可是幹了件大事!”明安搖著頭頗為得意,指著不遠處被控制住的失去理智的百爭妍,“剛才這家夥想破壞非鱗的結界,我給攔下了,救了這麽多條性命呢!”
“你……你……”非邑說不出來了,深吸一口氣之後,他猛地掐住明安半透明的肩膀,“誰讓你這麽做的?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這麽拚命到底是為什麽?!”
百爭妍墮神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彼時所有人都在支撐結界,明安帶著白繞竹和非赦挺身而出。
如老人所言,他救了這個大陸,救了這片天地。
明安歎了口氣,“那你知道你爺爺為什麽這麽拚命嗎?”
非邑看不見老頭子此時眼中的劇烈變換的情緒,忽然,他崩潰地喊了出來,“誰讓你這麽做的!結界、天下蒼生算什麽?對我來說算什麽?”他一把摟住瘦弱的老頭子,哭了,“老子費了多少力氣把你救出來,還沒給你養老……”
明安消散的速度變快,蒼老的拍了拍孫子的背脊, 力道極輕,然後手就慢慢消失了,“天道有序,強行更改這麽久,把你養大已經夠了。”
他說著讓旁人都聽不懂的話,“當年把你放在香案上,給你戴上神格的時候我就在想,到底對不對,可這是天意,是你的選擇。你胖叔已經去了,我也……以後就只有深夜陪著你,別怕……我這也算是,含笑而終……”
當懷中空落的時候,非邑僵立在原地,隨後慢慢站起來,明明看不見,可他還是慢慢轉動著頭。
近十年,他才實現的目標就這樣破滅了,就像這一路走來的一切都化成泡影嘲笑他。
忽然,他直衝而上,神力竟然是對準非鱗。
他要撤掉結界!
青靈反應很快,立刻飛身而去攔住,誰知非邑卻虛晃一下來到了百爭妍面前!
“住手!”
長余話音落下的時候,他已經把百爭妍踢飛,將面前書有胖叔餐廳的建築給撞毀。
“夠了!”黃帝拉住正要繼續的青年,“你就是殺了他也無濟於事!”
非邑的雙眼漲紅,渾身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那你們要他怎麽將這一腔關不住的怒火發泄出來?
他做的這一切是為什麽?是為什麽?!
百爭妍就像是屍體一般在地上無動於衷,灶神等已經被另外的神明替換下來,繼續支撐結界……
他們都同情地看著他發火,然後無動於衷。
是的,明安是他的目標,但對別人來說只是滄海一粟,只是微芒。
眾人就這樣看著青年慢慢轉身,慢慢地,走進那狹窄陰暗的巷子,直至被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