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或者說神仙,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非邑一直以為他們隻存在於神話傳說中。雖然交易廳後面就有寺廟,他們家的小雜貨店也是靠著初一十五販賣香燭紙錢度日,但是當所謂的神明真正出現在眼前的時候,他隻有一個念頭。
“開玩笑的吧?”少年背對著窗戶朝右仔細看了看門,發現確實是關著的。
憑空的跑到面前來的男女,還有那發著微光的面具?甚至還說他家那普通的老頭兒是慶神鎮的土地神?!
“我說你們啊,騙人也該有個限度!”
男人無視他難看的表情,指著窗外的某處,說道:“你可能看見那裡的東西?”從剛才他就發現了,這少年總是將視線避開那一處。
他們家臥室的窗戶正對著巷子中的蓄水池,被水泥板蓋住的一個長方體,看起來就像是一方巨大的棺材。
而就在那蓄水池和對門之間站著一個中年男人,穿著開襟白襯衫,藍色的布褲,神色麻木,高大的身形堵在狹窄的過道上,路過的人卻熟視無睹,直接從他身體中穿了過去!
這分明是一個靈魂!
“你既是能看見,為何不相信神明的存在?”
非邑別開視線吼道:“所以我才會怕啊,誰知道你們是鬼還是神?”他絲毫不掩飾自己恐懼的心理,實際上從小到大他眼中的世界就與旁人不同,但卻還是會心驚肉跳。
“放肆!”女人突然怒火衝衝,“怎可將大人與那等邪魅之物相比較?”
“花鈴,他什麽都不知道。”男人的脾氣意外地好,看著理直氣壯的少年笑道:“我知你有很多疑惑,然一時間也解釋不清楚,給你看這樣東西總該信了。”
說著手一翻,白光閃過,一柄米五長的黑褐手杖便出現在眼前,頂端稍粗大,仔細看是雕刻的團團雲紋,下端較細,明明每天都在拄卻絲毫沒有被磨損的痕跡。
非邑霎時愣住――這是他家老頭子從不離身的手杖!
“怎麽會在你這裡?你們是不是知道他去哪裡了?”
他有一連串的問題,最後出口卻還是關乎爺爺的下落。老頭子雖然以前也常常會消失個一兩天,但都會給他打聲招呼,這一次已經半個月了,久到別人都要忘了他。
他一直在不停地找,卻沒有一絲線索,沒想到卻在這裡找到了眉目。
男人歎了口氣,“抱歉,我等也不知道,隻是等我們知道慶神鎮土地神消失的時候,他的神格和神器已經有了繼承者。”
顯而易見的,這個繼承者就是眼前這少年。
“所以,不管你答不答應,這兩件東西都已經是你的了。”看著少年呆愣的表情,花鈴突然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容,穿著淺金色繡花旗袍的她帶上了一股調皮的氣質,“也就是說,你現在就是慶神鎮的土地神。”
轟的一聲,非邑覺得自己受到了出生十五年來最大的衝擊。
這時,淒厲的叫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只見窗外的鬼魂痛苦的捂著頭,渾身上下開始被濃重的黑色霧氣包圍住。
那黑霧猙獰而張狂,既像是爆燃的火焰,又像是一個黑洞,竟然隱隱有要變成大蛇的趨勢!
女人眉頭一皺,“大人,那魂魄邪現了。”
方才仿若木偶的魂魄此刻神色猙獰扭曲,雙眼圓睜,朝著住著女人和小孩兒的對門走去。
非邑直覺會有危險。
“且看著,這是你成為神明的第一課,
驅邪。” 男人看起來非常從容,雙手合並,淺淺的金色光芒閃過,他的手中出現了一株稻谷,隻是這株綴滿顆粒的谷穗帶著淺金色的光輝,讓人一瞧便升起了豐收的喜悅。
正在驚異的時候,非邑突然瞪大了眼睛,只見那顆顆谷粒竟然化作光點朝那發瘋的靈魂飛去,一砸便是一個坑,那黑色就像是被澆了水的火苗一般開始退散。
那黑色霧氣不斷地掙扎,盤旋,一股令人感到厭惡的氣息撲面而來,非邑後退一步,忽的耳邊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黑霧消散了。
這麽快?
再看那靈魂已經變成了原來的樣子,守在對門久久不願離去。
驀地想起對門女人是個寡婦,聽說丈夫因為意外身亡,曾經見過一面隱隱約約記得是這個人,非邑問道:
“就這樣不管了?”
“靈魂輪回之事,不在我等神明的職責范圍之內,自有引路使和地府管。”
才說完,那靈魂就被兩隻光環套住了雙手,他似乎反應過來這是什麽,開始苦苦哀求。
“讓我再陪陪我的妻子和兒子吧!我還不想走!”
“妄想。”一個身穿黑色長袍的青年憑空出現在這靈魂旁邊,他的身旁懸浮著一本半透明的書,感應到了靈魂存在之後跳出幾行小字來:
李恆明,慶神鎮李家村人氏,生辰公元一九八三年十月二十一日卯時三刻,死於二零XX年五月十日午時一刻,死因為工地事故。
仔仔細細將他生命的重要歷程記錄在案。
“死靈不可在陽世久留,你逃脫的這數月已被邪念所染,若非好運,早已魂飛魄散。”
那青年面無表情地說著,手在那幾行懸浮的墨色小字一拍,那幾行字便開始扭曲發光,然後消散。
隨著這一世被抹去,那靈魂連驚呼聲都沒能發出就被一道幽黑的門所吞噬。
做完這些後,那青年走過來朝這邊鞠了一躬表示感謝,而後在耳邊按了一下,“這裡是引路使編號1927,李恆明靈魂已經回收,開始進行下一項任務……”
引路使消失了。
非邑站在窗邊目瞪口呆。
“非邑,你在看什麽?”對門的女人端著一碗油紅的食物走了出來,剛才的動靜絕對不小,但是女人才發生的一切毫無所感,徑自來到窗前。
“李……李阿姨,剛才你……”丈夫的靈魂來過了。
不等他說完,一隻大手便拍在肩上,“慎言。”
實際上不用提醒,非邑也說不出口。
因為,這根本就是兩個世界!
對於站在少年身邊的兩個人李阿姨熟若無睹,將那碗水煮魚遞進窗子,笑得溫柔。
“苦了你一個娃娃住,這個魚要趁熱吃哈~”
即使住在對門,她還是忘記了爺爺的存在,非邑此時覺得已經不需要到再糾結老頭子的身份,“我想知道,他們為什麽會忘了我爺爺?”
“因為神明隻存在於信仰中,而非人間界人類的記憶中。”
這位神明的聲音縹緲到令人心中發寒。
“那我成為神明之後也會漸漸被人遺忘?”他會從那賣菜的老婆婆、還有端來水煮魚的李阿姨甚至是學校的同學的記憶中消失?
“暫時不會,因為你是擁有血肉之軀的人,還在這人世間的輪回規則之內,隻要不召喚神格就還存在於眾人的眼中。”
答案不算太打擊人。
不管是為了尋找老頭子還是幫老頭子履行職責,非邑都需要接受慶神鎮土地神的神格,但是他有一個疑問。
“如果老頭子回來了,我還可以把這個神格還給他吧?”然後他繼續做一個普通人。
對上少年無知的雙眼,花鈴和大人對視一眼,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那戴著面具的男人說道:
“按照神鑒的規則來看,是可以的。”
他明顯沒有將話說全,但非邑此時也不打算再問,就這樣懵懂的踏進了一個未知的世界。
對門李阿姨做的水煮魚味道非常不錯,鹹辣適中,褐色的花椒看著就勾人口水,就著中午的剩飯,非邑開始大快朵頤。
看了眼還沒有離開的神明大人,“你們也要吃?”
“哼,大人豈能沾染人間的食物?”
真是個護主的女人,非邑撇了撇嘴專心致志的吃飯,明明隻是簡單的飯菜,他卻享受得不行。
邊上光芒一閃,花鈴不知道從哪裡拎來一個籃子,麻利端出幾樣食物來擺好後, 垂首站在一邊。
“大人,這是東方區神廟的供奉,花鈴隨便拿了幾樣,請用餐。”
被叫做大人的神明點了點頭,一頭未束的長發跟著動了動,隨即端正的坐下,手持玉箸一下一食,優雅如貴公子。
非邑仔細瞧著小桌另一頭的食物:點心、雞腿還有饅頭,咬著筷子說道:“也沒見得有多好嘛?”還把他的水煮魚說得這麽不堪。
花鈴嗤笑道:“你懂什麽?隻有神廟中經受過香火供奉的食物才能配得上大人。”
配得上?少年嚼了嚼這個字眼兒,“也就是說神明實際上還是可以吃人類的食物咯~”
這次回答的是男人。
“自然,人類用食乃是生存與享受,而我等卻隻為後者,受過香火的食物於我等而言則是為了收集信仰,進而提升神力。”
非邑並不能很好的理解某些字眼,不過不妨礙知曉大意,順手夾了塊水煮魚滴答著紅油放到神明大人的碗中。
“快享受一下!”
花鈴瞬間黑了臉,眼睜睜看著大人慢條斯理的吃了,並且評價道:“有些辣。”
“嘿~我們這邊方炒菜做飯就沒見哪個不放辣椒哩。”少年的語氣中有些小小的驕傲,吃的面不改色。
吃完了飯天色已經帶上昏沉,初夏的熱氣還未散去,不斷著人類的汗腺,非邑關上大門後胡亂抹了一把,瞅著旁邊男人那厚重的長袍覺得更熱了。
“我們要去哪裡?”
“去土地廟,讓你正式繼承神格。”
說著往巷子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