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廳幽深的巷子裡,幾個腳不沾地的靈魂四處飄蕩,尋找活氣,只是此時夜深人靜,到處都是黑燈瞎火不見行人,偏偏幾乎家家戶戶都有灶神庇佑難以靠近。
就在這時,一點白熾燈光從某個窗戶漏了出來,黃豆似的燈泡,聊勝於無。
幾個靈魂嬉笑著要靠近,下一秒,就被撲面而來的白色神光給嚇得蹦出老遠。
“神……神明?!”
非邑和深夜同時抬起頭來,前者撇了下嘴,“嘞逗寺(這就是)真正哩陰魂不散。”
未染邪的靈魂雖然不是諸神天的神明清理的對象,但仍舊會本能的感到畏懼,更別說他此時神格在手。
“以後你成神的事情會逐漸傳開,屆時恐怕會有諸多麻煩上門。”
黑毛球頂著軟萌的外表卻發出低沉的聲音,只是,非邑翻了個白眼,你這麽幸災樂禍真的好嗎?
不過深夜說得倒是沒錯。
像今天這種小騷擾只能說是日常,他作為神明,身懷信仰之力對妖魔鬼怪來說乃是極大的誘惑;同時,他作為人類,又比其他神明更好‘欺負’。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理由再磨蹭了。
如要磨滅前途之艱難,唯有加倍今朝之努力。
“所以,這黑色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當務之急是要弄清楚抓走老頭子的人究竟要從他這裡得到什麽東西。
一人一貓目不轉睛地看著神格斷口上那薄薄的一層黑色——他們第一反應是邪現,但很快就推翻這個猜測,因為它沒有那種令人厭惡的氣息,甚至沒有被神識發現。
但若說是光,手指過處又不可遮擋,還會陷入;若說是霧,又不散不移,不見顆粒。
不論非邑是用手擦還是用神力消除都無濟於事。
“我試試。”
深夜說著一爪子劃拉過去,驚人的一幕出現了——被突然出現的黑色漩渦‘吃’進去了!
不足毫米的東西竟然吞了他半隻前爪,重要的是拔不出來!
“喵!”
“深夜!”
非邑猛地反應過來,然後奇怪的一幕又出現了——他輕而易舉地拎起了黑毛球。
“爪……爪子!還在不在?”
“嗯,完好無損的吐出來了。”深夜揮了揮表示無礙。
“呼,虛驚一場嗦~”
誰知下一秒深夜語出驚人。
“不是,方才我分明感覺到這半隻爪子沒了。”
探進去的一瞬間,爪子就失去了知覺,仿佛被一刀斬斷了一般,但是卻奇異的沒有感覺到疼痛。
這斷口上的薄薄的粗細如線的黑光(暫且這樣叫著)竟然像是一個無底洞!
“但是有一點很奇怪呀。”非邑瞄了眼深夜。
然後將自己的手指戳上去,在對方見鬼的神色中拔出來,進去、出來……一切輕而易舉。
“你完了。”少年可憐的看著黑貓,“連一道黑光都看不慣你。”
深夜看他欠扁的表情忍無可忍,一爪子飛過去,“現在是開玩笑的時候嗎?”
非邑倒在床上躲開抓鉤,順勢翹起二郎腿,“可是我們誰都不知道這玩意是啥子啊~”
“但有一點能確定,這就是敵人的目標。”
今天那邪穢分明就是看見了這個東西才撤走的。
“對了。”
非邑忽的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一驚一乍的把深夜嚇得嗆起了毛,不待他說話,少年已經閉起了雙眼。
房間裡只剩下老式的大鐵盤子鍾的滴答聲。
身為神使,深夜清楚地感應到他現在的狀態,這才想起來,他們今天雖然遇到不少糟心事,卻收獲良多。
非邑,正在借信仰之力試圖尋找明安的下落。
意識海裡飄蕩的信仰之力猶如大團大團的雲朵,潔白神聖,尤其是正中間的那團,更是讓神格迫不及待。
當開始吸收之後,一部分信仰之力自動往某一處飛去,強大不少的神識立刻跟上。
仿佛跨越了千山萬海,原本天高氣清的環境倏地改變,濃稠到令人窒息的黑霧將他的神識包裹住,如落沼澤。
“呵呵,明安,你孫子還真是堅持不懈呢~”
非邑一驚,被發現了!
“離……開這裡……”
這道聲音蒼老而虛弱,不複以往的堅定與笑意,但他在聽見的一瞬間就開始心頭狂跳,不顧一切的大喊起來:
“爺爺!你在哪裡?!”
模糊間,有白光若隱若現,那是另一半神格!
非邑立刻打算衝過去。
“住……手!”明安痛苦的聲音響了起來。
那堵堅不可摧的‘牆’又擋在了面前,這一次非邑沒有任何的猶豫,今天才吸收的信仰之力,夾雜著他的焦急和怒氣,悍然迎上!
深夜正守著非邑,忽然抬起頭來,被一股力量掀飛出去,看看停在床鋪邊緣,此時屋內卷起一股神力氣旋,所有的東西都在空中張牙舞爪。
在和誰戰鬥?
但他能做的就只是布下一道結界,防止神力風暴影響到其他地方,看著面具上的黑光,隱約間,腦海中有奇怪的違和感出現。
另一邊,非邑的神識猛然撞上高牆,本來已經做好被反彈受傷的準備,結果咬牙之後發先竟然撼動了這堵牆壁。
有希望!
他眼前一亮,再度調動神力衝上去,裹著神力的雙掌一觸之下能清晰感覺到凹陷感。
然而不待他露出喜悅的神色,那道令人厭惡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哼,不曾想你竟然已經能運用這股力量了。”
這股力量?非邑抿緊嘴唇,“就是今天你派那隻邪穢來找的東西?”
他不動聲色的凝起一個‘淨心’,抵上面前的高牆。
兩息過後才聽那聲音說道:
“呵呵,算是吧。”
“如果我現在就給你,能不能放了我爺爺?”
這句話沒有經過任何思考就說出來了,等回答的過程中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不行……”
聲音開始慢慢遠去,掌下方才被打出坑洞的牆壁瞬間恢復原狀,原來,敵人根本就是在戲耍他……
“等等!等等!”非邑看著逐漸被黑霧淹沒的另一半神格開始咆哮,“你到底要什麽?把我爺爺放了!”
然而,對方留下的只有囂張的笑聲還有若隱若現的、明安的痛苦呻吟。
砰!
深夜沉默的看著少年一拳砸上牆壁,泛黃的白石灰牆留下了漸漸浸透一個血印子。
非邑本就骨骼分明的手此時更是溝壑縱橫,一腔怒火和焦灼將他反覆炙烤,此刻隻想要殺人!
“等著,給我等著——”
仿佛從喉嚨中生生擠出來的幾個字,不甚清晰,聽來發寒。
深夜拿爪子揉了揉眼睛,為什麽剛才這人身後好像有一個黑洞?
就在非邑神識離開之後,明安脫力的坐在了囚牢之中。他渾身纏滿了黑色鎖鏈,只能隱隱看見寶藍色中山裝的衣角,唯有半張白色神格熠熠生輝。
剛剛才吸收完信仰之力,此時更是皎潔如明月。
“你為何還未墮神呢?”那聲音充滿好奇,“要知道,此處可是這天地間最汙穢的地方,為何……”
不等他說完,驀地一道青光勢如破竹直衝而來,無數淒慘的尖叫響了起來。
“天罰來了,快跑!”
令無數邪穢邪現絕望的是,這道青光仿佛只是一個訊號,隨後漫天青光射下宛如衝破烏雲的熾陽一般,將一切黑暗都湮滅於無形。
明安身上的鏈條被割斷數根,眼看要脫離之際,一團黑霧將他扯入更深的地獄。
在青光肆無忌憚的時候,自下而起的一個紅色光點也激射出萬丈紅芒與之而戰,躲無可躲的邪穢紛紛往那不見輪廓的黑霧中奪取,逃過一劫。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這個黑色的空間又歸於平靜,直到一聲歎息響起。
“何必呢?”明安盤坐在籠子裡,被抓住這麽久,他隱隱猜到了對方的真身,但又不敢確定,“每次妖豔兒(作亂)一番,便會挨一頓天罰,不痛喲?”
隱匿在黑霧中的人似乎聽懂了他的方言,語氣中的憎恨似乎比這些邪穢還要陰森。
“如果你也想我這般……我這般……罷了,如今這世間還有誰能理解?”
他後面說了什麽,已經聽不分明,仿佛像是來自靈魂的戰歌,又像是飯後散步的悠閑小調。
渴飲血,饑食神,萬獸臣,天地晦……
在青光與紅光交錯的黑暗空間中,傳出了仿佛跨越亙古的笑聲。
又是平常的一日之晨,深夜看著少年起床、疊被、洗漱、熱包子,然後架著祥雲去上學,有條不紊,異常平靜。
深夜無聊的趴在桌子上,看著無視老師講課專心寫上堂課作業的少年,不由得奇怪,昨天晚上恨得要崩潰的家夥難道是錯覺?
下課了,錢才湊了過來,“小邑啊~聽說明天有三模,你看……嘿嘿~”
不消多說,就等開價。
“沒時間。”非邑說完忽然覺得氣氛有些凝重,一抬頭就對上一眾又驚又怕的眼神,“都是以前勾過哩內容,再看看就可以了。”
說完又開始埋頭寫卷子。
錢才著實費了點時間反應,周遭沒人說話,就湊到書堆旁的黑貓身邊,“你家主人是撞鬼了嗦,錢都不賺了……嘖,我跟你一隻貓說個毛哦!”
殊不知,這隻貓也蒙了。
就說哪裡奇怪,非邑變得不像非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