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皇都高聳的圍城,似乎是將內外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那世界的一頭在竊竊私語,在想著大宋官人為何敲響四十八響景陽鍾音,而這樣的暖氣又能夠對這個剛剛再建國不過幾十年的宋朝有什麽影響。
而某些能對這鍾聲之後所傳達的那北方訊息略有情報,而不至於就成為一群睜眼瞎的人,也亦是在心裡默默察覺從鍾聲響起以後,這個臨安府上究竟是在有多少的暗潮在湧動!
但這一切的騷動,隨著宮門禁閉而被隔絕。此刻根本無人可知在那漫漫深邃的皇宮之內,究竟還在發生了那些不為人可知事情。
“庭議已經開始了?”
仰首挺胸的走進宮廷,手中拿著上朝時所用象笏的杜充,在聽著朝堂上不少依附於自己的下屬官員在竊竊私語。
在他身側正站著不止一位官員,驟然在聽聞了右相的聲音之後,不少人面上露出了和煦的笑意,一一朝他行禮。
“免了,免了,諸位大人,你們說說現在到底什麽情況。”
說著話,杜充就像是條件反射一樣,抬頭看看空無一人的龍椅,心中頓時知道,自家這位趙大官人又打算作一個縮頭烏龜了,不覺之間這位右相大人的眼中閃過幾絲陰霾,“又是這樣,官家難到又打算玩這一手了?”
說起來,雖然在天下百姓的嘴裡,自己這些人的名聲早就臭不可聞。但事實上,這位深居於皇宮之類的趙家官人,即使重新建立了南宋,再次延續了宋朝江山,可他的名聲又比他們好到哪裡去?
大家都是腐爛魚鮑堆在一起的雜碎,可憑什麽就你擺出一副比聖人還聖人的面孔,直接扛著一杆自家王法的大旗,說是要橫掃天下,澄清玉宇,實則汙穢九州,沉淪人心?
世人都曉得是他為了阻攔金兵前進,在極度驚恐下挖掘開了黃河堤壩,叫幾百萬大宋百姓流離失所。
若是著掘了黃河堤壩的決斷,真的可以阻攔金軍也罷,可問題是到最後一點卵用都沒有,就這樣自己名聲全爛了。
但那些人又怎麽曉得,如果沒有宋帝的指示,他就是失心瘋了也不敢掘了黃河堤壩啊!
在事後,他挖掘黃河堤壩這件事情不僅沒有得到朝廷的懲罰,反而官拜大宋右相,就已經很能解釋某些事情了。
畢竟那時金兵南下,宋帝可是一點想要攔截的打算都沒有!乞降文書一封接著一封的往金兵大營裡面送,什麽樣的國書他都願意簽。甚至杜充清楚的知道,在當時宋帝已經做好了再拋棄臨安府,再向更南方逃竄的打算。
那時候從宮廷裡面出來的一車車,一船船的宋庭財物,向著海南,福建那一片轉移的事情瞞得住誰了?只是大家都不想挑破那層窗戶紙而已。
啊呸,明明做了婊子,可偏偏還要自己來給你立聖人牌坊,來頂起天下所有人的罵名,然後建好了以後,自己還得乖乖的高呼一聲“真香”。
這一次也是一樣,明明是自己把他們百官文臣們都召集來集會的,可偏偏又故意不現身,顯然是打算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在他們的身上。
以後就算是發生了什麽無可挽回的事情,宋帝他也可以一推二五六。
只要事後完全是當做不知道,天下芸芸百姓自然可以原諒他這位只是受到了奸人蒙蔽的無辜帝皇的。
就像是他指使秦檜殺了嶽武穆一樣,天下芸芸百姓都在罵秦檜,可又有幾人想罵他了?
只不過在杜充看來,秦左相做事還是有那麽一點書生意氣,或者是心有不甘。他在殺嶽武穆竟然用了“莫須有”這個罪名,這完全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明晃晃的在告訴天下人,嶽武穆他死的冤枉。
那件事若是給哪個心思再稍微毒辣一點的人去辦,什麽樣的髒水、臭水都往嶽武穆身上一潑,然後在串聯百官文臣,召集南宋萬民百姓們一齊聯名上書要“天誅國賊”的話,估計嶽武穆早就名聲盡毀,然後死得什麽都沒有了!
哪裡像現在這樣,不上不下,給所有人都留下來一個天大的破綻!
杜充都完全可以想象,千古以後,若還是漢人當道,那嶽武穆就絕對會被平反,而現在那位風光無限的秦左相,也絕對會被萬民唾棄!
但作為真正的始作俑者,又有誰會知道?
而且杜充身為大宋右相,他從來都知道,在這世上只有他和他們的利益是一致的。
一個人再怎麽的瘋狂,他也不可能背叛了自己的利益。所以就算是在這皇宮的他們知道,趙大官人想要叫他們頂缸,他們也得乖乖的跳進這個坑裡!
“這次景陽鍾響,官家根本沒有出頭,是吳小雨吳公公出的面。”
杜充聽著依附他的官員在悄悄介紹此前的局勢,手中的象笏敲了敲手面,心中略有不同的思索。
宋帝的身子骨從泥馬渡江時就受到了摧殘,據說在當時被金人一根毒箭傷了命根,所以即便當上了宋帝以後,他日夜進補,在他身邊的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如同流水一般,換個不停,但'至今依舊是膝下無子,太宗血脈或許自這一任的宋帝開始就要斷絕了。
所以在朝堂上最近幾年,從太祖支脈裡面挑選合適的趙氏子弟過繼到宋帝膝下, 還政於太祖的言論,開始漸漸喧囂其上。
但對於一個帝王而言,他最寶貴的東西無疑就是他的權利,誰敢動了他的權利,別說是那些和自己八竿子打不著的趙氏子弟,就是親生兒子他也會下死手的!
在這樣前提下,再怎麽樣的小事,弄不好都能醞釀出滔天波瀾,更何況是這種輕易就能波及了整個大宋的曠世災難面前?
所以右相杜充,他毫不猶豫的認慫了。
“要把這些髒事都交給左相去做吧。我可是要和過去的自己一刀兩斷,然後要做一個一心為公的好官的。”
杜充斜瞥了眼和自己並排的秦檜,這老家夥最近不知為何,在從襄陽那裡丟了十萬大軍狼狽歸來以後,像是越活越年輕似的,原本比自己還多幾條的抬頭紋,現在竟然一根都沒有了,而且連原本的滿頭白發,都已經變得有些烏黑亮麗起來。
“估計是老貨自己染的吧。”杜充在心裡默默猜到,但隨即就有無數的陰謀詭計在他的肚裡翻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