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神京的格局,基本上是遵循西貴東富、南貧北賤,中朝廷。
農歷十月的神京,已經算是邁入冬季了。
雖然是冬季,但城東大街上人口依舊的稠密,車水馬龍,商貿繁華。
東平食肆。
神京城東極為有名的一家食肆。
是一棟兩層樓高的寬敞樓閣,裝飾精致,佔地頗廣,賈玝十人一進去,就已經先每人收兩百文的茶水錢和聽書錢。
“這還真是好地方啊。”坐在東平食肆二樓,賈玝看向繁花似錦的外面,不禁感慨道。
“五郎,這東平食肆可是東平王府的主要店鋪之一,自然有氣派的。”身為老英~國公的嫡次孫子,王西劍倒是知道這氣派不凡的東平食肆的後台。
“哈,其實不止是東平王府的,我們曹家在這食肆也有股份的,不過東平王府是最大頭的。”輪流點完菜後,曹鄉這時候說了句。
微微一笑,司徒俊補充道:“這我們是知道的。東平食肆、東平書院以及東平當鋪創始者乃是初代東平王穆蒔和曹家昔日青路公曹岩。只是白駒過隙,物是人非啊!”
“是啊,物是人非啊。”歎了口氣,曹鄉不禁有些落寞。
青路公曹岩乃是曹鄉的曾祖父,幾年前已經去世了。
東平王府或者也可以說是東安王府,因為當年太上皇長子———忠義親王意圖謀反的事情,這些年也是低調異常,甚少與外人交流。
“曹兄莫要小兒女作態,想來青路公在天之靈,最希望的還是看到曹兄光耀門楣、乘風破浪。”賈玝安慰道。
“說的是。”深吸口氣,曹鄉精神一振,目光如炬道。
看著賈玝,曹鄉露出一縷笑容又道:“說起來,我離光耀門楣還相差甚遠,而五郎你已經是要天下揚名了。”
明白曹鄉的意思,賈玝故作無奈的苦笑回道:“曹兄說笑了,幾首美人詩如何談得上真正揚名天下。更何況我朝重文章經義,若要在科舉上有所成就,非得精通四書五經不行。
而在這文章經義方面,我還薄弱的很。”
溫潤如玉,一襲青衫的司徒俊這時候道:“五郎莫要心急,這文章經義需要積累,以五郎的天資和平日裡的勤奮,日後在科舉之路上,想來會有作為。”
聞言,賈玝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
在國子監幾個月了,賈玝學習八股文也有好幾個月了,自然是無比清楚八股文不同於詩詞,更加側重積累。
這種積累不是簡單的背書。
要知道大周科舉考試內容以四書五經為基,但四書五經加起來也就那麽些字。
可以說,只要拚命的話,哪怕是資質一般的人,一年裡都基本上能背下來。
但光會背四書五經對於如今的科舉考試來說沒有太大用。
可以說光會背四書五經的人去考科舉,考個童生都夠嗆,至於考中進士是絕對不可能的。
古往今來,背熟四書五經不知道有多少,但每年考中錄取的也就那麽些。
以八股文為形,四書五經為基的科舉考試出現在這個時空的皇宋中後期,至今已經過了兩百多年,可以說機制相當成熟了。
打個比方,科舉考四書五經沒錯,但四書五經是整個儒學基礎,出題人只要願意,完全可以利用四書五經延伸無數。
儒家上千年積累下來,浩瀚如煙海的程文典故,要想全部背下來基本上不可能。
也就是說,
科舉考試要想盡早有所收獲,積累是必要的,但死記硬背的積累方法是絕對不夠效率的。 需要講究正確的積累方法!
就拿明朝的楊廷和來說,楊廷和十二歲能中舉,其他人之所以做不到,是因為他們大多數人勤奮比不上楊廷和。
同樣勤奮的人,則大都是在學習方式上比不上楊廷和。
楊廷和自兩歲有些意識開始,楊母就開始了每日的文化灌輸。
四歲起天賦更佳時,楊母宴請名師教導,傳授各種學習八股文竅門,摸索總結出最適合楊廷和的學習方式,極大加快了積累效率。
如此勤學,再加上有諸多良師,積累和方法兩不誤的楊廷和這才能做到十二歲一舉中舉。
楊廷和十二歲中舉可以說科舉史上一個小傳奇了。
科舉史上最大的傳奇和佳話是六元及第。
不過賈玝有自知之明,他六元及第的可能性幾乎為零,除非賈玝願意推後自己科舉考試時候,有更多時間積累,那樣或許希望大一點。
但也只是大一點而已。
就賈玝知道的,在原時空的從隋代到清朝的1300多年科舉史裡,共產生文狀元596名,而能在鄉試、會試、殿試中蟬聯第一,“連中三元”的,已經是鳳毛麟角了,好像準確“連中三元”的文狀元人數是16人。
而連中六元的只有兩個,一個是明朝人黃觀。
黃觀從白身到狀元,經過六次考試,均獲第一名,時人讚譽他“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間無”。
另外一名“六首狀元”是清朝的錢棨,但他至乾隆四十四年,47歲才中鄉試第一名解元,而黃觀不僅是一口氣考完,而且是27歲即中狀元。
毫不客氣說,黃觀是中國歷史上,科舉考試中傳說式的人物。
不過黃觀雖然六元及第,風頭無二,最後下場卻頗為悲慘。
建文元年,建文帝朱允炆改舊製,黃觀任右侍中,那時黃觀已經進入了中央的智囊團,成為最高決策團之一。
是時,有次燕王朱棣自恃有權皇叔,入朝不拜惠帝。
群臣畏其權勢,緘口不敢言,唯獨黃觀當面頂撞朱棣曰:“虎拜朝天,殿上行君臣之禮;龍顏垂地,宮中敘叔侄之情”,致使朱棣懷恨在心。
建文四年,燕王朱棣以“清君側”為名起兵謀反,黃觀位列燕王所謂的“文職奸臣”第六名。
建文四年,燕王朱棣攻克南京,建文帝不知所蹤,大勢已去,黃觀投江殉主。
黃觀死後,朱棣余怒未消,黃氏九族受誅,親朋受監禁,謫戍者達百余人,並且將黃觀的名字從進士題名錄上刪掉。
一直到200年後的萬歷二十四年(1596),神宗顯皇帝才感念黃觀忠節,黃觀始得昭雪,追諡“文貞”,於南京翠屏山建衣冠塚、並於秦淮河畔建廟祭祀。
…………分割線…………
這時候頓了頓,司徒俊又想起了什麽似得道:“若是五郎不嫌棄的話,我以前倒是有些關於科舉考試以及文章經義、八股文的心得總結,等回到國子監,我可以抄給五郎一份。”
神色一正,繼而賈玝面露喜色和感激道:“謝過學首……不過這抄文還是讓我自己來,再勞煩學首我倒是真的過意不去了,正好平時我也喜歡練書法。”
“善。”司徒俊頷首一下。
這時候,飯菜也開始一道道流水似得呈上。
“這東鹹水鴨可是東平食肆的招牌,諸位可要好好嘗嘗。”看著最中心的熱氣騰騰的鴨肉菜,曹鄉拿著筷子介紹道。
“味道可以啊。”夾起一塊鴨肉,咀嚼在嘴裡,賈玝心中想道。
…………
一邊吃著各種名菜,一邊喝著小酒,同時口若懸河的聊著。
十個人的關系雖然說不上變得親近,但也是在逐漸增進。
聊著聊著,宋祥就不禁再次談起了今日的芙蓉詩會,歎道:“今日芙蓉詩會,倒真是讓人有些意外啊!”
自嘲的笑了下,宋祥宋文初又道:“我今日是越發知道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海水不可鬥量、人不可貌相、英雄不問出處這些平日裡的大道理了。”
“宋兄,沒想到這次詩會讓你如此受益匪淺。”面帶幾分狹笑,賈玝道。
也明白宋祥心裡的鬱悶、氣餒以及不甘,曹鄉也是苦笑一下道:“五郎,你莫要調侃文初兄了,這次不止是文初兄,我也是頗有種失望。
我本以為我之才學,縱使不如學首,也足以和其他人一爭高下,沒想到……”
說著說著,曹鄉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說下去。
趙綸眼睛眯了眯,語氣平平淡淡的道:“南山書院李東輝,北和書院張雲揚、西江書院朱煥以及修道堂高文景這四人以前倒也沒有什麽大名,只是沒想到這次一鳴驚人了。”
“西江書院素來優異,這次有人文章被評上倒也算不上意外,倒是張雲揚、李東輝還有高文景這三位兄台, 真是讓人想不到。”賈玝輕聲道,眼神中泛著思量。
神京除了有國子監這個“中央大學”,還有十幾個大大小小的書院。
其中城西最出名的就是西江書院。
城北最出名的是北和書院。
城東最出名的是東平書院。
城南最出名的則是南山書院。
因為神京格局上是西貴東富、南貧北賤,向來高傲的國子監精英學子們,平日裡也隻把西江書院的頂尖英才放在眼裡,東平書院的英才則是勉強放在眼裡。
可今日,出自南貧北賤的兩座書院,居然有兩個名不經傳的人,擊敗了許多國子監精英。
尤其是詩詞一行,如果不是賈玝大放異彩,恐怕國子監就被南山書院徹底蓋過了。
“三人行必有我師,今日詩會也算是個提醒了,日後莫要輕浮大意。”司徒俊沉聲道。
聽到司徒俊這位學首的話,曹鄉幾人都是默然。
“說起來高文景若是文章水平一直如今日,或有機會衝擊魏左寧的修道堂學首位置。”一會兒,想起高文景在國子監修道堂的地位,趙綸緩緩道。
學首!
意為國子監一堂學生之首。
整個國子監,也只有六個學首,學首有諸多福利。
賈玝等人所在的廣業堂學首就是司徒俊。
而魏左寧則是修道堂學首,高文景原以為只是一個普通學生。
只不過現在看來,高文景肯定不是表面那麽普通,否則如何參加芙蓉詩會,如何又能做到踩著許多英才的肩膀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