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塞爾心情鬱悶地坐在馬車上,這種狀態已經持續了兩周了。
半個多月之前,自己滿心歡喜的領到了王室的委任狀,打開一看卻傻了眼,他竟然被打發到一個平日裡連聽都沒聽過的地方當常駐代表,西北海灣的格萊曼伯爵領,天知道是哪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後來在軍營裡又偶遇了之前逃難路上認識的老人,他已經辦妥事情準備返回,這才想起格萊曼伯爵領不就是老人來的地方嗎?這下路上倒是有伴了。
漢塞爾心頭又浮現出老同學馬修的樣子,這廝走了狗屎運,竟然留在公主麾下聽用,還說什麽“雖然職位高低不同,都是一樣為國王陛下盡忠嘛!”這樣的風涼話。
呸呸呸,公主殿下用得著你出謀劃策,給你支筆記記帳就算物盡其用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麽德性,一想起馬修那小人得志的樣子漢塞爾就想吐。
同乘一輛馬車的福特總管倒是滿心歡喜,事情辦的很順利,大公主殿下爽快的承認了保羅・格萊曼的爵位繼承,在聽聞老伯爵力戰海盜而亡後,不僅表示了哀悼,還鑒於當前領地面臨海盜入侵壓力特許無需派兵勤王,最後還主動提供了50副皮甲和50根長矛。
一路上,漢塞爾通過與福特總管的閑聊,摸清了領地的情況。
格萊曼家族認真追溯起來還能與上古貝拉帝國時期的某個大家族扯上關系,帝國崩潰後,這一脈的祖先自立門戶,數代之後家族追隨奧爾多王朝的開國國王四處征戰,也算是為王國建立淌過血流過汗的功勳家族了。隻不過後來在一次王位繼承的政治鬥爭中押錯了寶,那個時候的王室對地方領主的控制力可不像現在這麽弱雞,站錯隊的倒霉蛋兒是免不了被清算一番的,雖說伯爵爵位在暗地裡政治運作後被保留了下來,但是原先相對富庶的領地被新國王收回,整個家族被一腳踢到貧瘠的西北海灣,此後歷代的家主都十分低調,與其他家族的聯系日益減少,慢慢淡出了王國政治舞台的中心。
怪不得平時沒怎麽聽說過呢,漢塞爾心裡想道。
啊……我的人生如此灰暗,默默無聞的鄉下貴族,不為人知的窮鄉僻壤,這一路過來連個像樣的城鎮都沒有,滿腔的熱血,一身的才能,難道就要如此埋沒了嗎?
漢塞爾越想越憋屈,接著就恨起自己的出身來,如果自己不是庶出,如果自己的母親出身好一點,如果……算了,哪有那麽多如果,有些事情終究無法改變,先完成當下的任務,努力回到國王陛下和公主殿下身邊才是重點,自己的努力總有一天會被認可,他迅速調整了自己的心態。
旁邊的福特總管往窗外瞧了瞧,興奮地說道:“看啊,阿博特爵士,前面就是阿爾湖,其實這片土地的正式名稱叫做阿爾達領,名字就是來源於這片湖泊,我們就要到湖心鎮了。”
隨著路旁的樹木漸漸變少,眼前出現了一個大湖,幾乎看不到對岸,靠近他們一邊的水域上有一個巨大的島,上面分布著許多建築,除了矗立在島中央的那座城堡,看規模也就是一個比較大的鎮子。
漢塞爾腹誹道:“這個‘鎮子’就是一個伯爵領的首府?還不如王都附近的鄉下。”
其實這也隻能怪漢塞爾的“見識”太少,這個時代有很多領主都是這樣修築自己的城堡的,要麽修在懸崖峭壁上,要麽修在四周環水的孤島上,總之都是些易守難攻的地方,防盜匪、防領民造反,還能防隔壁領主的覬覦。
隻不過像漢塞爾這樣的王都青年貴族,在他們這個年齡一般沒怎麽出過晶耀堡附近的圈子,就算出趟遠門也是走沿途繁華的商路,自然沒見識過這般景象。 走進湖邊,發現水面上有一座巨大的浮橋,浮橋是用一艘艘特製的船作為節點拚接起來的,看樣子如果敵人來攻,能立刻架船將浮橋拆開,使敵人無法通過。
“我們是不是應該下車,步行到島上去?”漢塞爾很擔心這浮橋能不能撐得住馬車的通過,旁邊的福特總管聽出了他的擔憂,哈哈一笑後拍著胸脯說:”阿博特閣下請放一萬個心,這座浮橋結實的很呐,區區一輛馬車不在話下。”
見本地人如此保證,漢塞爾稍稍心安,可還是捏著把汗坐在馬車上通過了浮橋,到了島上後,他才徹底放下心來。
“那麽,阿博特閣下,我要先去找領主大人匯報相關事宜,請您先隨我的仆人到城堡客房裡休息,我馬上安排您與領主大人會面。”
“好的,福特總管。”
馬車緩緩駛入城堡圍牆大門,就看見菲利普管家整往這邊走來。
“福特總管,您可算是回來了。”
“菲利普管家,正好,快帶我去見伯爵。”
“哎呦,我正要跟你提伯爵大人呢。”
“發生什麽事了嗎?”福特總管的心一揪,不會是格萊曼舊傷複發了吧。
“伯爵大人領著新招募的士兵出去搞什麽拉練了,估計還得過幾天才能回湖心鎮。”
“什麽,你們就這麽讓他領著一幫新兵蛋子出去?不知道現在外面海盜多麽囂張嗎?”
“什麽話都說了,可還是沒勸住。大家隻好讓克勞德大人率領城堡親兵隨行保護。”
福特管家這才心安,他馬上說道:“快派人把伯爵大人尋回來吧,就說是王室專員來了,正在等待他的接見。”
“是,我馬上派人去找。”
菲利普管家向漢塞爾行了個禮後,就匆匆走了,福特總管轉過身來,向漢塞爾說:”非常抱歉,阿博特閣下,看這樣子隻能讓您等上一陣兒了。”
“這不要緊。既然伯爵大人暫時回不來,如若您不介意,在下能否在這附近轉轉?”
“自然是可以,您可是遠道而來的貴客,請把這兒當自己家一樣。不過我也需要回家一趟,就不陪您轉了。”接著福特總管便派自己的隨身仆人當漢塞爾的向導,自己先告辭回家了。
漢塞爾打算喝點東西,於是便吩咐向導吧自己和托曼帶到到了鎮上的酒館。酒館裡人還挺多,客人們本來是在高談闊論的,突然間有個衣著光鮮的公子哥兒走了進來,一些見多識廣的人已經從服飾上判斷出來者必定是貴族無疑,他身邊跟著的不就是福特總管的仆人嘛,那低頭哈腰的模樣更是印證了此人身份不簡單,酒館裡的交談聲一下子小了起來。
“老板,給我來三杯啤酒,杯子我希望是沒人用過的。”
“是是,這位老爺請稍等,小的馬上就去準備。”
四十多歲的酒館老板長這麽大還沒這麽近距離的接觸過外地來的貴族,慌裡慌張、手忙腳亂的去準備啤酒了。
“小地方的人見識就是少啊!”漢塞爾心裡一陣好笑。他找了個靠窗的位置,讓托曼往座位和桌子上各鋪了張布,這才坐下。
酒館可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既然來都來了,他可不打算隻是乾坐著喝酒,隻是該怎麽問才好呢?
這時老板把三杯啤酒送了過來,他自己拿了一杯,然後讓托曼和受寵若驚的向導分剩下的兩杯。
他打量著周圍的顧客,只見大部分人都在躲避他的目光,生怕哪個動作失禮惹得貴族老爺不開心,唯有一個人鬼鬼祟祟的,時不時的偷偷轉過頭看他。
“你,過來!對,就是你,那個戴皮帽的。”
“我?”被漢塞爾指到的小夥子很快由驚愕轉變成了恐懼,是不是自己偷看的行為惹貴族老爺生氣了?怎麽辦,會被砍頭嗎?
小夥子周圍坐著的人紛紛與他拉開了距離,唯恐波及到自己。
他戰戰兢兢的來到漢塞爾身邊,一停下腳步就跪了下來,邊涕淚橫流邊拚命磕頭,“老爺啊,我就是一時好奇,真的沒什麽惡意啊,求您看在我上有……”
“好了好了,看把你嚇的,我又不想把你怎麽樣!隻不過是問幾句話,打聽點事而已。起來吧!”
小夥子這才如蒙大赦站起來。
“坐在那兒吧!”漢塞爾指著旁邊的空位。
“這……怎麽敢呢?”
“男爵大人讓你坐你就坐!”仆人托曼適時地充當了狗腿子的角色。
小夥子隻好千恩萬謝坐下去。
“我問你,現在關於海盜的情況真的很嚴重嗎?”
“是啊, 雖說這附近還沒出現過,但是大家越傳越害怕,現在連在村鎮之間互相走動都得一大群人搭伴兒。”
“你們的領主就這麽由著他們?”
“這倒不是,估計您也聽說了,老領主就是在征討海盜時犧牲了。新領主一接過位子就宣布招募士兵,於公於私都是要找他們算帳的。”
“聽說你們的新領主還隻是沒長大的孩子?”
“對啊,也不知道能不能挑重擔,老實說,保羅少爺……啊,就是我們現在的小伯爵,小時候可被老伯爵給寵壞了,調皮搗蛋的事兒……”,年輕人突然閉口不語,面前也是一位貴族啊,當著他的面這麽說另一位貴族,還是自家的領主老爺,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漢塞爾笑了笑,他讓老板給年輕人上了一杯啤酒,安撫了下年輕人,繼續打聽了一陣兒後,突然覺得這裡的小領主還是個蠻有意思的人。
比如他繼位伊始,就下令不準隨地大小便,除了鼓勵家家戶戶自己修廁所外,還自己出錢在鎮子裡修了好幾個公共廁所,同時禁止人往湖裡亂倒汙物和垃圾,而是在街道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放置一個名為“垃圾箱”的大箱子,行人和住戶都必須往垃圾箱裡倒垃圾,領主府每天都會組織人手去統一清理垃圾。
漢塞爾對這個小領主高看了幾分:“這倒是不錯,想不到區區一個鄉下領主竟然比王都貴族還講究。希望他沒有那些鄉下土包子貴族的種種毛病。”
他站起來,打賞了年輕人幾枚硬幣,招呼托曼和向導繼續逛其他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