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顧在同州盤桓兩日,把開局的工作梳理完畢並定下了基調。隨後在風陵渡口選最大的船雇了十條,順黃河九曲而下。
跟著他一起東進的,是秦小影,花輕凝,以及兩個伺候丫鬟;何子瞬和十五名鐵虎特戰隊員;內衛副官董蓉和八名緋甲內衛。另有三十名突擊步兵扮做車馬夥夫。
抵達陝州附近的時候已經是入夜時分,遠遠便看見碼頭附近燈火通明,一艘張燈結彩的大遊船更是格外的顯眼。稍微行近一些,猜拳行令和琵琶絲竹之聲已經清晰入耳。
何顧好奇,便站在船頭觀望,隨著越來越近,船裡似乎還有幾個人在高談闊論,議論時政,而且聽上去言辭還相當激烈。
“去年已經誤罪許多能臣,今年更甚,朝中閣部如今才真是奸權當道!”
“唉,如此下去,朝中早晚被那些庸才把持。”
“何用早晚?如今朝中便已屬無人!”
“年兄所言極是,去年閹黨倒台本是好事,結果奸庸之輩有意誤導萬歲,致使許多能臣也被牽連其中!本以為事情已是告一段落,不想今年風波又起,正月裡便傳出了重掃閹黨的消息,二百余人被牽連其中。這事剛剛作罷,京察又掃出去一百余人,我看朝堂早晚要變成他東林的朝堂!”
“聽說萬歲在奸臣蠱惑之下又要裁撤驛站,此等所為豈非自斷國家脈絡?!”
聽到這句話,何顧的心裡有所觸動,歷史課本裡的那位李闖王,貌似就是從驛站下崗之後便造了反,難道這位哥們要出世了?
邊聽邊想之間,船隊緩緩在碼頭靠岸。從鐵焰鎮出發之時,何顧已經和揚鶴那位門客約好了在今日在陝州會面,雙方一起確認在本地開設商鎮之事確實可行,然後才能將新任三邊總督揚鶴所需的火器交割給對方,那門客名叫呂臨德,這時就站在碼頭棧橋盡頭等著。
此時的碼頭算得上燈火通明,呂臨德身穿青色布衣頭戴青色兜巾,身形偏瘦,雙目透露著幹練沉穩。身後還跟著幾個小廝,被打發的遠遠的候著。
見何顧等人下船,呂臨德快走幾步迎到了棧橋之上,隔著十來米便拱手微笑道:“校尉大人別來無恙?”
何顧也拱手還禮:“客氣客氣,讓呂師爺久候了。”
倆人又互相寒暄幾句,呂臨德看著從十條大船上下來的人絡繹不絕,七十余人不說,還有十幾口看上去沉甸甸的大箱子,臉色頓時有些尷尬:“小的疏忽,沒想到大人這麽多隨從,隻叫來了一乘轎子兩輛馬車,該死該死。”
何顧擺手道:“無妨,師爺現在去準備也來得及,正好在這裡看看夜景。”
呂臨德喊來小廝去雇車轎,何顧便指著不遠處那艘大遊船問道:“那是些什麽人?”
呂臨德臉上閃過一絲鄙夷之色:“一些混吃的閑漢罷了。”
何顧笑道:“沒想到混吃的閑漢竟然也有興致討論國家大事。”
呂臨德神色越發不屑:“實是閑漢,只是念了幾天書便不知天高地厚,一門心思想學江浙的複社,便整日裡搬弄舌頭。”
複社是什麽鬼?何顧就聽說過藍衣社和新華社,他還想追問,但身後的花輕凝和秦小影卻忽然同時低聲咳嗽了一下,於是便硬生生閉上了嘴。
呂臨德見狀,心裡覺得對方是不是有了什麽誤會,急忙解釋道:“小的剛才言語粗魯,只是看不慣這些閑漢而已,校尉千萬莫要誤會。”
何顧點頭示意無妨,
順著石頭台階登上陡峭沿岸,這才完全看清了周圍的景致。此地河寬七八裡,對岸碼頭燈火清晰可見。從這裡渡過黃河,對面便是山西平陸城,這倒是個一河橫跨兩處人煙的好地方。 他越看越覺得這裡真是一處風水寶地,黃河在此地徐徐向北,卻又突然劇烈轉向東南,硬生生轉出了一個近似直角的河灣。四面八方都是群山峻嶺,卻獨獨在這河灣岸前出現了一片平原。這難道就是所謂的衝積平原?
看了一會兒風景,馬車轎子都來了,一行人旋即登上車轎進城。對方安排的住處是一處三進的院子,倒是正好能住下何顧這一行七十余人。呂臨德旋即告退:“校尉休息,明日小人再來。”
何顧叫住了他:“什麽時候去辦商鎮選址的事?”
呂臨德微微一愣:“校尉不先休息遊玩幾日麽?”
何顧擺了擺手:“不,最好明日一早就去辦理此事。”
呂臨德拱手道:“是,那小人明天就做安排,上午便來迎接校尉。”
這總督師爺走了,何顧這邊又折騰了大半個時辰才收拾停頓,留好守夜的侍衛,何顧把門關上看向了悶坐在桌子左右的兩位如夫人。
“剛才碼頭上咳嗽什麽?”
兩人一直裹著黑色的披風,戴著大大的黑色兜帽,整張臉都隱藏在兜帽裡面,此時聽到何顧說話,才把帽子翻到了後面,花輕凝首先說道:“顧郎……”
何顧打了個激靈,急忙攔住了她:“這稱呼怎麽感覺怪怪的……”
花輕凝道:“你又沒有字號, 難不成還要繼續叫你公子不成。”
秦小影笑道:“還是叫你鎮主心裡才舒服?”
何顧撇了撇嘴:“愛叫什麽叫什麽吧,不要跑題,碼頭之上你們為什麽咳嗽?”
秦小影道:“還不是因為你不愛讀書,那些叫什麽‘社’的,通常都是一些讀書人湊在一起切磋文章,議論國事。又因各自政見和親疏不同而分成了許多文社。最近幾年世道衰敗,這些什麽‘社’一多半變成了破落書生混飯吃的營生。”
何顧皺了皺眉:“破落書生?那麽大一條花船,上面還有許多姑娘,我可看不出哪破落了。”
秦小影道:“都是附近的有錢人捐助的,這些書生吃別人喝別人,自然便要做別人的口舌,替別人營造民間聲勢,借此影響朝局了。”
花輕凝道:“妹妹這話說的雖然偏激,但卻也差不多,這些文社裡雖然也有富戶人家,但裡面的人無非離不開權、錢、名三個字而已,都是一些空話黨,不值得夫君為此費神。”
何顧思忖片刻,搖了搖頭:“不對,剛才看那個呂臨德表情有異,明天我出去辦事,你們兩個出去幫我打探打探那個‘複社’到底是怎麽回事。”
兩女點頭應允,然後一起側頭定定的看著他不再說話了,只是眉似柳梢眼波嬌俏。
何顧看著忽然間風情萬種的兩位小娘子,雙腿登時一軟,轉身就往外走:“明日還有公務要忙,我去別的地方睡……哎哎哎,拉拉扯扯成何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