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力鐵路每十裡一個十五人崗哨,每二十裡有一個二十迅騎崗哨,根據地界由各鎮守備團承擔值守任務,每十天輪值一次。今天軌道車上坐的是何顧,雖然距離不過200裡,但洛水鎮依然派出了一百迅騎隨行。
六名軌道車騎手輪番上陣,200裡的距離竟是不到兩個時辰就到了。這速度擱現在可能還比不上自行車,但這一節車廂拉著何顧、秦小影、花輕凝和四個丫鬟,七個人加上行李,足有千余斤。對於明朝來說,這可以算是飛一般的感覺了。
眼看距離不遠,何顧突發奇想,找了一處停車點把軌道車停了下來,換上一身便裝,戴了一個帶紗簾的大鬥笠,讓眾人慢慢前行,自己要了迅騎一匹馬先前一步趕往鎮城去了。他想來一出微服私訪。
未及外城,先是一片綿延數裡的棚戶區,這是那些新近來投的饑民,隻指望找個工作便能搬到外城去住。穿過棚戶區,外城門開始越發清晰起來,拱門之上寫著八個大字——鐵焰不滅,澽水商鎮。
城頭之上數十杆旌旗一字排開,上面無字,只有一朵火焰隨風烈烈。待到得門前,便能看見城匾下面還有一行字——勞者必有所得。
進城門先是一座環形廣場,中間立一雕像,底座高五米的花崗岩,上面立定一騎馬的將軍,造型猶如仿著拿破侖刻出來的,全副披掛持刀向前,再看那模樣,除了何顧還能是誰。
進外城觀看,三四層的樓子比比皆是,地面皆以石板鋪設,四處乾淨整潔,街上行人如織,個個喜氣盈盈,比起初到的洛陽隻贏不輸。
在內門下出示迅騎的腰牌,守門的侍衛又問了幾句內城門道,這才放了進去。何顧進了澽水內城,哪也不去,直奔學區去了。這學區不是鐵焰學院,而是剛剛創建半年的,針對八歲至十四歲的鐵焰中學。
主教三門,語文、數學和科學,其中語文基本和洗腦課差不多,專學何顧‘發明’的簡體字,以及一些領袖文章。
隔著窗沿往教室裡看,正值上課,一個端正正十八九的小姑娘正在認真講義,台下孩子們學的也是認真之至。在這裡考試不及格可不是補考那麽簡單,而是直接勒令退學給攆回工地上去。
對於這些孩子來說,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龍門,不要一文錢學費,不要一文錢紙墨,只要不是傻子,幾乎都能及格,只要及格便可以留在內城,上哪去找這樣的好事。在這個人吃人的世道下,逃學曠課不認真學習幾乎是不可能出現的。
少頃,下課了。教師出來看到何顧,還以為是內城孩子的家長,點頭微笑便走了過去。何顧徑直走進了教室,這裡的教室完全是現代化格局,就連黑板上面都一樣貼著偉人像,只不過這裡貼著的是何顧。
何顧隨手翻起一冊課本來看,第一頁便是幾個赫然大字——偉大鎮主帶領我們向光明!裡面還有幾篇類似的精華課文,幾乎是考試的必選項,也就是說,別的學不學無所謂,只要你把這幾篇背熟了,基本就等於留在內城了。
其實語文課將近一半內容都是何顧的各種傳奇故事,比如大公無私,以身作則,單人敵百等等。還有一半則是暗喻有錢人如何無恥盤剝平民,平民應當聯合起來等等。盡管這些課文幾乎比北朝島的還過分,但何顧一點也不臉紅,因為這都是他親自編纂的。
何顧做這一切全憑直覺,他自己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怎樣一件事。
鐵焰鎮八千學生,
黃河鎮三千學生,澽水鎮四千學生,洛水即將入學的三千學生,這些才是鐵焰鎮的未來。他們學會的文字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他們的思想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除了推翻這個腐朽的系統,他們別無選擇。 這是何顧對大明朝的臨終托孤——若我早死,諸子可振華夏!
歷史總是這樣,不是每個人都自幼有‘燕雀安知鴻鵠之志’的志向。很多小人物只是被周圍的世界一步步逼著走向了歷史的舞台,他們很多的所作所為多半是無心為之——即使是那些對整個世界影響深遠的事情。有些人撬動了歷史,被世人銘記;還有一些人也撬動了歷史,卻不足為外人道。
比如,機槍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徹底改變了戰爭的形態,可機槍的發明者知者寥寥;原子彈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再次改變了戰爭形態,卻家知巷聞。可能很多人會覺得這種對比不對等,但是這個世界又何時真正的對等過。
我們知道千百年前的霍去病,李廣, 嶽飛,卻對當朝名將知者無幾。
我們知道大明朝的袁崇煥、洪承疇、吳三桂,卻對近代漢奸所知缺缺。
還記得嗎,汪精衛這樣的人竟然能寫出‘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這樣的詩來……歲月如梭,不止催人老,也在一步步將人引向深淵。
何顧也是一個這樣的人,他非明粉,亦非漢粉,甚至對歷史的了解都是從影視劇看來的戲說,他沒有鮮明的民族好惡,自穿越以來全憑本能行事。可這不重要,無論他知不知道,他都是一個漢人,都是華夏民族的一分子。總有一天,他終將發現——漢血未冷。
從學區出來,卻正好撞見了一行人急匆匆而來,被簇擁在中間的正是江玉秀。穿一件和唐青妍一樣的絲綿斜襟長衫,胸前繡百花簇火,頭髮盤一個簪用紅色網巾兜了,白生生的臉上不施粉黛。
腳下猶如生了風一般,圓圓的眼睛裡沒有半點笑模樣,倒有道道銳光閃爍,儼然上位者的軒昂氣度。
周圍人見了,紛紛站住身形躬身施禮,江玉秀雖然忙著趕路,但依然沿途點頭示意。漸漸走的近了,護在她身邊的內衛便看到了站著不動的何顧,頓時有些警覺。江玉秀也有些好奇,腳下雖然沒停,但眼角余光卻忍不住瞥了過來。
這一瞥不要緊,江玉秀身形一僵,便站在了原地,上一秒還銳利無比的眼神驀然有些發直。
她旁邊眾人也看到了戴著大鬥笠的何顧,一人忽然向前一步道:“莫非是鎮主?”正是陸鳳翔。
何顧把鬥笠摘了,笑道:“諸位,想煞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