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難思良將,家貧思賢妻。
衛國有良將嗎?
恐怕算起來還真有,但基本上本土衛將在衛國都沒有出頭之日,不得不選擇出走其他諸侯,才能獲得揚名天下的機會。
戰國時期國家觀念並不重。甚至諸侯之間的關系也和後世的歐洲差不多,諸侯公族往來通婚幾百年,甚至上千年,已經淡化了因為地域而造成的隔閡。之所以眼下的局勢到處都是劍拔弩張,多半是因為小諸侯都被吞並之後,幾家獨大的結果。
眼下的衛國,頂級人才已經留不住,普通人才沒有出頭之日,公族還有本土派互相又不信任,加上內部人才的凋零,才導致了眼下的局面發生,要打仗了,沒有領兵的將領。
倒不是完全沒有,只是靠譜的沒有。
在衛公的寢宮之內,這場衛國最為高級的會議一度陷入了僵持。主要的原因就是,執掌衛**隊的公叔旦毫無作為的和稀泥,加上本土勢力代表的子思也不是強勢人物,而封地一直遭受趙國威脅的南氏長久以來給人的印象是主和派……
心煩不已的姬頹揉著腦門,心說:寡人都這麽大的年紀了,還不給人清淨,可恨。
可他也知道,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盯著他看著,等著他做出最後的決定呢?不得已,他開口說了一個算是有一定建設性的決定:“此事不適合朝堂商議。”
“不商議,如何獲得對策?”公叔旦早就不想當大司馬了,禁軍聽命於衛公,上軍和下軍都有公室卿大夫統領,他這個大司馬完全成了一個沒有多少話語權,管著後勤軍械,還有養馬的官僚,頗為無趣。當然,就算是把軍隊讓給他指揮,恐怕他會更煩。
所以,在場眾人之中,公叔旦是僅次於南氏希望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解決趙軍辦法的人。
而安排一個統軍將領,是解決燃眉之急的重中之重。
他也知道集思廣益的好處,朝堂之上如果能夠統一意見,將傾國之力凝聚成一股繩的好處。但是他害怕一個更加荒唐的結果,這才不敢將真相宣布出去。衛公惆悵道:“眼下知曉此時的人不多,就算以後多了,只要執政府,也就是國相沒有親自承認,誰也只能將趙國的狼子野心當成謠言。可萬一要是寡人點頭承認了趙國的陰謀,國中大夫有多少要為趙國奔走矣!”
衛公姬頹也是憂心不已。
說了,國內的士大夫要投降,他攔不住,也攔不了;可要是不說,到時候戰爭發動之後,封地在趙衛邊境的士大夫多半要不滿。
可相比投降者無數的場面,衛公還是覺得裝不知道更好。
為此,他甚至在商討對策的過程之中,連太子都沒有招來。目的就是攔截消息,畢竟太子作為儲君,在很多場合能夠真實代表衛公態度。公子訓真要在不合適的場合說多說幾句,這已經和衛公親口承認已經沒有什麽兩樣了。
在衛國執政就是如此艱難,子思仰頭看著大殿的房梁,心裡空蕩蕩的,別的諸侯國恐怕是擔心機密知道的人了,會泄露出去,從而最終影響制定的計劃。可衛國不一樣,主要是擔心敵人太強大,侵略的決心很大,被泄露之後會引起投降派的主動投靠。
當然衛國境內最大的投降派是衛公,底下沒有多少話語權的士大夫也好,卿大夫也罷,都眼巴巴的盯著衛公的決定,並且堅定不移的跟隨衛公的英明決定。也不排除有喂不飽的白眼狼,非要和衛國主流貴族過不去的存在,但不多。
可架不住,這些人都在衛國的北方。都是被趙軍打怕了的本土小貴族。反抗趙軍,別想了,根本就打不過。可要是跟著國君投降魏國或者齊國,有句話怎麽說的:“遠水解不了近渴。”最終倒霉的還是在邊境的士大夫們。
當然,第一個投降的貴族肯定要被鄙視的,軟蛋。就算是在軟蛋遍地的衛國,也同樣要被鄙視。但隨後發生的事恐怕真沒有人攔得住了。有心投降的人會出現一種盲從心理,第一個投降者是恥辱的,反倒是第二個投降者的恥辱感會減少很多。以至於,等到投降的人多了之後,會有種‘棄暗投明’的心心相惜。
最後……
投降的人多了之後,國君發現計劃沒用了。
是逃去魏國?
是逃到齊國?
才是衛國的主旋律。沒有第三種選擇,至少對於衛人來說,他們習慣於二選一,比喜歡多選。
一般來說,衛國最常見的戰爭模式就是,敵**隊一眼望看不到頭,然後主將或者封君登高望遠之後慌得一逼,傻乎乎的帶著所有的家當逃到了城邑之中。這時候投降,連‘帶路黨’的好處都撈不著,不僅撈不著,還有可能所有的家當都要被充公!不僅家族數百年積累的寶物要被搶走,連帶著家族的府庫也會被如同蝗蟲一樣多的軍隊啃食殆盡。這絕對不能忍。
利益為先,保命其次,
是不是覺得衛國的貴族有種商人的獨特潛質?
這也是為什麽衛國被稱為商業之國的原因,每一個衛人都有成為商人的潛質和商人性格。但同時,因為眼界不夠,有遠見的大商人不多。別以為出一個呂不韋就真的能說明衛人經商有高瞻遠矚的戰略目光了。
可實際上,衛國的商人規模很大,但頂級商人根本就沒辦法和其他諸侯國的頂級商人比擬,最大的原因就是背後沒有足夠強硬的後台。同時限制衛國商人最大的困擾就是,沒辦法將財富換取更有用的權勢,失去了商人到政客的轉變機會。畢竟,能夠成為端木家族的人可不多,子貢能夠有如此大的成就,不僅僅是因為他商業天賦很好,更重要的是他是一個天下知名的名士,要不是他身份是衛人,如果是齊人、晉人,他的成就肯定會更高。
商人需要後台。這個後台可能是國家,也可能是頂級的大貴族。
在衛公宣布要保密的同時,他也感受到了老臣子們看他的眼神怪怪的,這讓他心頭有些不滿,看寡人幹什麽?難不成,以前戰事不利,最後認慫,都是寡人的錯不成?
公叔旦糾結了一陣,他發現私下的迷議都快要結束了,可是將領的問題還沒有解決,於是開口道:“君上,此戰將領不知有何打算?”
“這個嘛!”
衛公有點為難,看向了南豐。往日在朝堂上的炫子狂魔大宗伯,此時被姬頹的目光盯住,慌得一逼。他哪裡有什麽作戰經驗?可是作為衛國上將統帥,同時也是衛國抵禦北方強敵趙國的第一人,似乎滿朝文武除了他,真沒有人可以取代。
“君上,往常都是守城。可您也知道,戚邑近水,趙軍幾乎從來不會攻打到戚邑附近,臣弟羞愧,沒有和趙軍對戰的經驗。”南豐說的是事實,按照各國的軍製,分成募兵製和仆從製,前者是國家出錢出來糧,供養士兵和軍官,作為常設軍存在。
而後者就簡單多了,各地的封君都有私兵,士大夫也有仆從,在國家征戰的時候,這些士大夫也好,封君也罷,都將相應國君的命令帶著自己封地的私兵匯合,然後出發作戰。
魏國的武卒就是募兵製,國家給予士兵一切的需求,同時也要求武卒要保持足夠的戰鬥力。這也是募兵製的雛形,作為常設軍隊存在的典范。而南方的楚國是仆從製最典型的國家,國君準備發動戰爭的時候,各地的封君按照封地的人口和大小,組建私軍,跟隨國君出征。
這也是為什麽楚**隊人數龐大,但從來戰鬥力不顯著的原因之一。
軍隊來源於各地,戰鬥力良莠不齊,武器軍備也是五花八門,就連士兵之間說話的口音多變,都有時候會讓自己人懷疑,是否深入敵人的重重包圍之中。尤其在軍械方面,楚國是一支被人嘲笑的存在。因為遠離北方,造成戰馬采購一直被齊國等國家限制,楚國境內戰馬嚴重不足。
可是楚國的軍隊征召制度是八百戶出一輛車,沒有戰馬的車總不能讓人來拉吧?
最後無奈的楚國封君們只能用牛車來充數,這也是無奈之舉。只要軍隊之中戰車大半是牛車的,不用說,肯定是楚人。其實牛車也不差,牛的力氣要比馬大很多。而且楚國出產的水牛個體很大脾氣很不好,破壞力甚至要超過馬車。但牛車和馬車並行的時候就出問題了,牛蹄子甩不開,變成了一個讓楚國貴族們尷尬不已的場面。
衛國的軍隊采用三軍,是因為衛國曾經是大國。而大國三軍,中國二軍,小國一軍是源於周公時期就制定下的制度。
一軍,五師;一師,五旅,每旅500人,一師總人數在2500人左右。
南豐能夠統領衛國北方的一軍,主要還是因為他是戚邑的封君,軍隊大部分的補給都是從他的封地送出去的。加上南氏在戚邑統轄的區域頗大,自然私軍的規模也不小。一旦戰事起來,他能夠指揮超過兩萬人規模的軍隊。
但是南氏作戰有一個誤區,就知道守城。趙軍來了,南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人口,財富,糧食集中到大城之中。然後等待魏國爸爸出兵幫忙。
這也是為什麽南卓不得不要去巴結魏國頂級貴族的原因,甚至不惜在魏國儲君還沒有確定的時候,下重注投靠公子罃的主要原因。
可以說,南豐雖然作為一軍主將,但他真沒有和趙軍真正交戰的經驗和膽量。此時此刻,逃是逃不掉了,偷偷撇了一眼公叔旦,這老家夥故意別過臉去不搭理他。南豐頓時有種坐蠟的無奈,硬著頭皮對衛公懇請道:“君上,臣弟無能,恐難當此任。”
衛公也知道結果如此,此戰,南氏恐怕是最不會妥協的一個家族。衛公倒是不擔心南卓臨陣倒戈,投降趙國。因為對南氏來說,投降趙國是一個最糟糕的局面,就像是與虎謀皮一樣,趙國這等窮鬼,恐怕會將南氏吃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下。這樣的結果恐怕讓南氏無法接受,就算是投降,南氏也肯定會投降魏國。至少還能保住封地和家族的財富。
“南卓這孩子寡人是很看好的,他也不成?”在衛公看來,這次趙國進犯衛國是有利的,因為他們知道了趙國的陰謀。
只要等待魏國去挫敗對方的陰謀即可。
要是別的事,尤其是長臉的好事,南豐肯定不推辭。可讓南卓為將,他也和兒子商量過,但是南卓的話讓他頓時涼了半截。只要頹喪道:“家學五經六藝,無一不缺,唯獨少了兵主之謀。”
公叔旦突然很想笑,都這個節骨眼了,南卓還是死要面子瞎逞強,什麽五經六藝,都是虛的。唯一打臉的就是,不敢帶兵。
南卓覺得主將可以在城裡坐鎮,安全性很高。也是被架在火上沒有了辦法,只能退而求其次:“君上,臣雖不才,但上軍主將之位退讓,恐後繼者不能服眾。為今之計,唯獨缺少聯系大河沿線,以及趙衛邊境六個城邑的將領。統帥給地城中士卒和趙軍斡旋,以待良機。”
說到這裡,南豐很沒底氣的看了一眼公叔旦,開口道:“大司空子朋,年少有成,家學淵源,文武雙全……此乃國之棟梁,還請君上征辟為中大夫,統領邊城城守軍。”
一開始,公叔旦還挺得意,終於聽到炫子狂魔誇耀他兒子了,可聽到後來臉色巨變,氣地手指南豐直哆嗦。
這家夥心腸太歹毒了,想著拉自己的兒子當炮灰,他恨不得和南豐拚命。
大司徒子南靳一直沒有開口,公叔旦也是當局者迷,他哪裡知道南豐的真正心思,估計南豐也沒想過要拉著公叔旦的兒子去送死的打算。只不過他想要拉上公叔旦這個大司馬府的長官一起幫他防禦罷了。目的也很單純,就是想著大司馬府的人才,在公叔朋去前線之後,一股腦的都送到戚邑去,好讓他有人可用。
可這樣做的話,衛國內部的帝丘就空虛了。連帶著防禦鄭國的下軍都要被連累。
這是衛國朝堂上下都不願意看到的結果。還真別說,衛國雖然慫包的一逼,但衛國的下軍的戰鬥力真不錯。衛國唯一敢和對方交戰的國家是鄭國。別看鄭國很牛逼,就算是分裂之後,還能接連打的韓侯滿地找牙。可衛國就是不虛鄭國。說起來也怪了,衛國雖然從來沒有真正意義上大敗過鄭國,可鄭國也沒有沾過一邊倒的便宜。
下軍的戰鬥力也是這樣被歷練了出來。
但就算是不懂軍事的子南靳恐怕也不看好下軍北上抗擊趙軍的結果。再說了,萬一大敗,甚至被趙國殲滅了呢?
下軍在,上軍就算是沒有了。由中軍和下軍還能組建起來一支成規模的軍隊,不敢說打敗趙軍吧,至少守城還能堅持一段很長的日子。可萬一要是下軍都沒了,衛國距離滅國也就不遠了。
子南靳開口道:“下軍不能動。”
“對,絕對不能動。”公叔旦信誓旦旦的說道:“下軍是用來防范鄭國的,一旦動了下軍,邊境空虛,會讓鄭人……”說到這裡,他也傻眼了,好像鄭國真沒有攻擊衛國的底氣了,國都陽翟都被圍了好幾個月,還怎麽來欺負衛國?
“要防范韓侯的得寸進尺。”公叔旦改口道。
衛公真不想主持這樣的會議,太傷腦細胞了,尤其不滿於公叔旦的胡攪蠻纏。於是沒好氣地質問:“下軍不能動,中軍要拱衛國都,那麽公叔旦何人為將?帶兵幾何?”
公叔旦想了想, 想起剛才好像有人說過苟變,沒錯,就他了。開口道:“我看苟變行。”
衛公姬頹氣地差點暴起一腳踹死公叔旦,這混蛋玩意,當初反對的最激烈,如今倒好,想起苟變是個人才了?當然,姬頹也看苟變不順眼,這就不提了。
可讓他納悶的是,南豐再沉吟之後,也開口道:“就卓兒帶來的消息,苟變能夠臨時奪兵權,還能讓趙軍有所忌憚。雖說最後功虧一簣,但其錯不在與他。可以為上軍之戰將。”
子南靳也承認,衛國境內似乎沒有比苟變更適合的人選了,畢竟是子蒙的學生。而且自從昭公繼承人在齊國病故,子蒙也算是洗白了,再也沒有造反的理由了,看在子思的面子上,還有龐大的子氏家族,衛國也不會在和子蒙計較。特赦之下,子蒙已經擺脫了逆賊的身份,重新回歸到了子氏家族之中,要不是子蒙病重,拜將子蒙操作起來也不難。於是也讚同道:“苟變行。”
唯獨子思很氣憤,也很無奈。苟變真的行嗎?
當年要不是你們一個個的都背後下套子,會有如今這麽多事?
可是臨戰拜將,問題是苟變失去了在軍隊中成長的時機,一躍成為外軍主將,能成嗎?
衛公也沒有好的人選,隨即應允道:“好吧,就讓他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