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的人,基本上都是可憐人。
就算是哪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也何嘗不被一度高高的牆堵住了所有的念想。
可宮中的人,同時又最不值得同情的人,他們勢利,專營,甚至不折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丁隻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內宰,但僅僅一次朝會之上的失利,他在宮中的地位就開始動搖了起來。
或許底下人開始冒出小心思可能還要更早一些,是太子訓被衛公叫如寢宮開始的。
但丁隻不打算去追究,高高的宮牆,根本就擋不住人的嘴,流言蜚語之下,是牆倒眾人推。他已經感受到了這種牆倒眾人推的緊迫感。當然,他還沒倒,那些躍躍欲試的家夥或許心裡已經被嫉妒的烈火燒旺了,可他積威還在,或許他擋不住眾人的同心協力,但要是現在那個倒霉蛋跳出來,他不介意殺雞儆猴。
蕭索的背影依然那麽挺直,大紅的袍子依然那麽鮮豔,但宛如夕陽西下,余暉不再。
在城內兜了幾個圈子之後,丁隻的車馬停在了邊子白的府邸前。
依然是那個笑的很燦爛的小子,沒心沒肺的站在門口的台階下,可丁隻去沒有了當初故意惹怒邊子白的心情,跳下車的那一刻,他還扶了一下車邊的圍欄,老態盡顯。
“丁內宰,小子不會給你帶來不方便吧?”
南卓的出現讓丁只在一瞬間的時候,有些不悅。但隨後就釋然了,他無法容忍內廷的宦官宮女們的挑釁,可對於南氏,他沒有太多的反感。
內臣和外臣不相乾,他還不至於和一個能夠當他孫子的小子過不去。
尤其是,南氏似乎也倒霉了。
丁隻堂而皇之地坐在了主位之後,看了一眼南卓,開口道:“南氏的問題不大,你父親在太子宮和太子爭執了一番,可能太子覺得大宗伯對他有所不敬,這才故意惡了大宗伯。但南氏畢竟根深蒂固,不用擔心什麽。”
南豐是太子訓的長輩,太子沒有登基之前,就對他不敬,這讓他忍不住說話的語氣衝動了一些。但這些都是基於太子不作為,或者說讓南氏認下下根本無法承擔的損失,他卻去魏國賣人情。
請魏國出兵,自然不能上下嘴皮比一碰就能解決的問題。
錢糧,物資一樣都不能少。就算是這樣,太子訓也寧願相信魏軍能夠趕走趙軍,而不願意相信上軍有守土的能力。更讓大宗伯憤怒的是,太子訓還沒有登基,就已經開始把自己當國君了,這是大逆不道,免不了讓南豐這個當宗族之長的長輩呵斥了兩句。
這才是太子訓懷恨在心的原因吧!
“太子訓惡了南氏,這不重要。”南卓更迫切的想要知道,為什麽衛國姬頹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給人一種安排後事的感覺:“丁內宰,小子不擔心太子的態度,小子擔心的是,君上為何顯得如此迫切。”
不僅僅毫無征兆,簡直就是突然襲擊。
不動聲色的就安排了太子的監國的事,可在外並沒有聽到衛公身體欠安的消息。
與此同時,邊子白也在思索,衛公的態度變得太快。公子岐被冊立儲君的機會並不大,這是肯定的。至於公子恆,就更沒有機會了。如果衛公身體安好,恐怕根本就不會做出如此安排,可能宮中有所變故。
而這個變故,在衛公姬頹的身上。
邊子白開口道:“宮中是否出現了變故,連君上都無法阻擋嗎?”
“不是無法阻擋,而是無力阻擋,君上中毒了!下毒的竟然是死士,可笑,老夫手下的宦官竟然還有死士!幸好中毒不深,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丁隻一邊說一邊冷笑,整個人都籠罩在殺氣之中,宛如一柄在劍鞘中的凶器,出鞘的那一刻,不飲飽鮮血,絕不還鞘。
“中毒!”
南卓這才了然,一切的一切,都似乎說得通了。突然給予太子無上的權力,似乎要交接國君的權杖似的迫不及待。可隨之而來的是憤怒,會是太子乾的嗎?
南卓無法肯定,太子訓的儲君之位一直不穩,這雖然是衛公姬頹的故意為之,但明眼人都知道,太子只要不做出天怒人怨的事,將來榮登大寶的還是他,沒有其他人和他搶。公子岐,不過是姬頹故意弄出來的一個幌子而已。
隨後,他也不淡定了起來。要弑君嗎?
他一個外人,竟然也被拉入這等漩渦之中,有種被丁隻害了的幽怨和憤怒。可隨後,丁隻卻幽幽道:“衛國,誰都可能和諸公子合作,唯獨你們南氏不可能。之所以老夫說出君上隱疾,不閉著你,是因為我需要奧援。”
南卓頓時面如死灰,他發現自己竟然被一個是太監拖下水了。
呼——
一口將面前的一碗水酒乾掉,南卓的心情頓時跌谷底。這一刻,他才徹底對太子失望起來。這家夥根本就是扶不起的爛泥,多少年都等了,眼看曙光就在眼前,到頭來卻做出這等傻事出來。
丁隻也是憤怒不已,衛公的飲食是他負責的,可還是讓人得逞了。雖然衛公沒有死,但解毒也不容易。關鍵是,衛公姬頹根本就不想要解毒,他想要看清楚,到底是誰如此迫不及待。讓衛公驚訝的是,最有可能的人,竟然是被第一個排除的。
太子的種種反應表明,這家夥連衛公中毒的消息都不知道,如何會下毒。
這讓衛公感受到了陰冷的寒意,他都能被人陰,何況他那個傻兒子?
“太子,沒有理由這麽做。”反倒是邊子白第一個反應過來,估計有人想要渾水摸魚。可這個人是誰?
人選倒是不難確定,公子岐和公子恆都有動機。
要是換個旁人來處理這事就簡單了,兩個公子都不放過,全部掐死。可處理這件事的是衛公就難辦了,兩個都是兒子,都弄死肯定不行,手心手背都說是肉,都是自己辛辛苦苦播種出來的玩意。估計衛公此時此刻的心情,只能用玩意來形容自己的兒子了。
更讓他憂心的是,真要把這兩個有嫌疑的兒子都被他弄死了,而主謀萬一是太子呢?
姬頹現在是誰也不相信,誰也不敢信的孤家寡人。
邊子白對於宮廷政變,肯定是不敢參與的,好處再多也要避地遠遠地。可丁隻似乎不打算放過他,開口道:“老夫今日來,有兩件事要囑托你,試探公子岐。”
“別開玩笑。”邊子白立刻拒絕道:“我不過是個內史令,說不定那天就成白丁了。你讓我去試探一個公子,嫌我不夠快?”
丁隻根本就不在乎邊子白的反應,繼續說道:“我不是和你商量。再說,試探公子岐很簡單,只要讓他離開帝丘,就已經成功一半。下毒的那個人,恐怕是不會甘心離開帝丘的,尤其是在希望馬上就要達成之前。”
一句話,就將邊子白說有的托詞都堵住了,衛公姬頹現在恐怕就是一柄出鞘的刀,真要是惹怒了他老人家,臨死拉一群墊背的都不是不可能。姬頹或許殺兒子下不了手,可殺一個臣子,恐怕一點心理壓力都不會有。
知道如此要命的秘密,就已經讓邊子白心驚膽戰了, 還被逼著加入衛公的所謂反擊計劃,邊子白有種乾脆跑路算了的心思。眼下的情況很明顯,衛公的處境很不妙,太子訓倒是機會滿滿,但也難說。可太子訓這個人太容易出紕漏了,一旦被推到台前,難免會出錯,成為隱藏在幕後的那個黑手的攻擊目標。
“這是其一,是公事。老夫還有一樁私事,要請你幫忙。”
丁隻猶豫了一陣之後,臉上竟然浮現出了一種讓人驚悚的溫情,還故意吊著胃口,不肯說。邊子白心裡這個氣啊!
這個老太監,一副吃定他的樣子,還故意用少年愛慕的表情來惡心他。
要不是實在打不過他,真的很想揍他。
丁隻還是開口了,他這一開口,邊子白和南卓都噴了:“拙荊年紀大了,一直在大衛宮中做宮女,如今離開了宮廷。想回到老家齊國去看看,老夫原本說過要陪她一起去的,可如今成了奢望,只能另選他人護送她完成這個願望。小子,此時絕對不能敷衍。”
要說威脅的眼神,丁只在邊子白面前說第二,每人敢說第一。
可現在,邊子白看丁隻的目光都帶著驚恐,你丫是個太監啊!竟然娶媳婦,還在兩個男人面前秀恩愛,撒狗糧,還隱婚……
這死太監,也太缺德了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