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詡做官很有心得,可是做官對他已經失去了吸引力。
他不是吳起那種可以憑借一己之力,就能讓國家一下子強盛起來,獨攬狂瀾的強勢人物。能文能武,變法征戰對他來說都毫無難度。王詡自認為自己做不到,他是知道自己做官極限的人,或許他可以成為一個很合格的卿大夫,然後……隨波逐流。
並不是他能力不足,而是性格的原因。
當然,真要說能力,恐怕比吳起這樣的也比不了。
可他也不是什麽也不如吳起,吳起二十多歲就發跡了,官宦生涯三十余年,可是沒有一個人能夠成為他繼承衣缽的弟子。但王詡不一樣,他有耐心,同時也懂得如何教導學生。公孫鞅雖然是個失敗品,可真要放在歷史上,誰敢說商鞅是一個失敗品?
公孫鞅的失敗,是針對王詡的。
無法繼承王詡對於縱橫術的學說,研修兵法似乎也沒有多少天分。
公孫鞅這個人有一個優點是旁人沒有的,堅持,這家夥性格上的固執,誰也掰不過來。
可以說,公孫鞅是一個有大毅力的人,同時也懂得取舍,將來的成就恐怕也不會太差。唯獨讓王詡感到失敗的是,公孫鞅修行的學問都不是他拿手的學問。這就尷尬了,明明是從小澆灌,花費不少心血養大的樹,最後卻長歪了。
要比果斷,王詡要比公孫鞅果斷的多。公孫鞅的果斷,是因為性格使然,說好聽點是有主見,說不好聽一點是中二,誰都敢得罪的性格,並不太適合混跡官場。可王詡不一樣,他的果斷是權衡利弊之後的結果。要是他覺得公孫鞅還‘有救’的希望,斷然不會放棄。畢竟培養一個弟子,少則幾年,多則十多年,普通人可等不了。
可是,王詡卻依然滿天下的尋找合適的弟子,這就讓人覺得很不可意思。
邊子白斷然不會將王詡當成一個毫無威脅的老頭子,像他這樣的人,目的性很強,只要有機會,恐怕很難會從他手裡溜掉。人狠話不多,也就是王詡這樣的人。更可怕的是,王詡還給人一種寬厚老者的形象。可以說,這老頭是懂得取舍,利益心很重,但同時也很會經營形象的聰明人。一旦貼上這麽多的標簽,肯定不是普通人。
既然不準備動手了,王詡也不會繼續用武力威脅邊子白。
雙方在門口一副心中早已仰慕,卻今日才相見的心心相惜模樣,讓孫伯靈和龐涓都覺得膽寒起來。
白圭毫無反應,他在王詡面前,一直都抬不起頭來,屬於小隱形人,沒人惦記還能竊竊自喜的存在。
至於公孫鞅,這家夥很沒骨氣的跑了。
“王夫子到訪,讓寒舍簡直蓬蓽生輝,裡邊請!”邊子白降階相應,一躬到地。
而王詡呢?更是臉上浮現著慈祥的笑容,端詳了一會兒之後,感慨道:“人中龍鳳,人中龍鳳。”
“長者謬讚!”
有種所有人都不認識的錯覺,邊子白就不說了,變臉比翻書都快。可王詡怎麽回事?他難道不該進門之後拳打惡主邊子白,腳踢狗腿白圭嗎?怎麽突然之間就變得如此好說話了?趙武更是腦袋暈沉沉地發懵,還以為自己摔傻了,死勁搖晃著腦袋。
“這位壯士好力氣,可惜不懂發力之妙,日後要是方便,老夫倒是可以指點一二。”王詡隨後眼神落在了趙武的身上。就個頭來說,趙武喜虎背熊腰,還是在壯年,身上流露出的蕭殺之氣,沒有在軍隊廝殺過,是絕對不能在一個普通人身上出現的。
就算是任俠,以殺人為職業的任俠,也不可能有軍隊中蕭殺之氣的濃重血氣。反而是那種寒冽的戾氣倒是有幾分可能。
趙武這種直性子,脾氣來得快,去的也快。
聽王詡還有辦法教授他發力的辦法,頓時激動的解釋起來:“老丈,剛才某可不是要動手,只是沒有通報主上這才伸手攔人的。不知道老丈什麽時候閑暇,某到時候登門拜訪,您看明日可以嗎?”
邊子白眼角都抽抽起來,這家夥也太心急了吧?再說了,趙武這傻冒,難道就沒有聽出來對方不過是客套話嗎?
客套話說得再漂亮,終究不能當真啊!
王詡臉上笑容可掬道:“好說,好說。”至於心裡怎麽想,就根本不知道了。不過他湊近邊子白,兩人微微那麽交錯的時候,臉色倒是沒有變化,依然一副慈祥老頭的樣子,可語氣陰惻惻的,恨不得對方立馬就死的口吻說著只有彼此才能聽到的狠話:“小子,自求多福吧?原本想要打你一頓,出出氣也就罷了。既然你想要丟臉,老夫成全你。”
邊子白心說,多稀罕呢?不就是挑刺嗎?
同樣熱情待客的笑容,卻賤兮兮的語氣,說著只有邊子白和王詡兩人才能聽得清楚的悄悄話:“小子拭目以待。”
邊子白的反應倒是讓王詡很驚訝,這小子底氣很足啊!
進入前院,穿過回廊之後,就是庭院,也是主人接待客人的地方。王詡剛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開口問道:“簡牘在哪裡?”
邊子白已經將《吳子兵法》完整的抄錄過,但是第一卷給了苟變。白圭抱著一大堆的簡牘出來,邊子白向苟變抱拳道:“苟兄可否帶在身上?”
苟變無奈, 歎氣道:“帶著。”
幸好不是讓他背書,他這幾日都是頭昏腦脹,從背囊之中拿出簡牘,在邊子白的示意下放在了王詡面前的案上。
王詡頭都沒有抬,只是微微的嗯了一句,就心急的翻開了簡牘。剛攤開之後,看到一路的亂石體大篆,有大有小,參差不齊的堆砌在簡牘上,頓時鄙夷地哼哼了一句:“字難看的緊。”
邊子白也不生氣,他已經勤學苦練了,可怎奈書法可不是一兩天就能練成功的技藝,也不是一兩個月就大為改觀的。需要長年累月的練習,可邊子白又是一個坐不住的性格,長進倒是有,他已經很少寫錯字了,可是論美觀還是一團糟。這可是大篆啊!比楷書難了不知多少倍。尤其是將那麽多比劃的字寫在如此狹小的簡牘上,就不是一樁容易的事。
良久,一卷書已經被他翻過了一半。
除了開頭之外幾段話是介紹吳起的之外,其他內容倒是尚可。卷名‘圖國’,這是吳起筆記中沒有的內容,卻被邊子白寫在了第一卷,可通讀起來,似乎也有所得。可以斷定,這書是邊子白所整理,畢竟吳起自己寫,除非是到了風燭殘年的年紀,要不然他可不會將一生征戰的數目整理出來。
這讓王詡有點不妙的感覺,心中疑竇叢生,口中發出一個輕輕的感歎詞:“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