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舍內，邊子白低頭擺弄著一個近乎和現實差不多的城防模型。這是他擬定的抗擊趙軍最好的一個城邑。

尤其是靠近衛國和魏國的邊境，距離趙國的邯鄲城也很近，所處的地理位置在衛、魏、趙三國的邊境。尤其是靠近魏國的東方重鎮鄴城，足以讓趙隊顧此失彼。這樣地理位置，對於進攻方來說，都會畏首畏尾。尤其是在魏趙兩國冷淡，甚至已經開始出現敵對情緒的狀況下，趙軍的進攻更會如此。也算是給衛隊增加了一些守住的砝碼。但是這還不夠。

但是選定了戰場，卻僅僅是開始。

“老師，婚禮籌備已經好了。只是弟子有一個要求，不知道該不該說?”孫伯靈一如既往的乖巧，將端著的茶盤放在邊子白的手邊之後，就退了一步，跪坐面對。

邊子白抬手拿起茶碗喝了一口，抬頭看著裝大人的孫伯靈，謝道:“讓你費心了。”

“夫子曰:色難，有事，子弟服其勞。這是做弟子應該做的。再說，子辰師叔幫了很多忙，要是讓弟子一個人去，恐怕會讓老師丟臉。”隨後孫伯靈抿著嘴不說話，似乎等待邊子白開口詢問他。

眼瞅著婚禮臨近，兩天就是黃道吉日。

能掐會算的列禦寇老夫子，篤定地表示，兩天之後就是一年中最好的日子。對於這位，邊子白很難將對方和老丈人聯系到一起的感覺。

可是，他面對喜事，邊子白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他並不是不滿意於這樁婚姻，也不是對談戀愛的時間太短，有所擔憂雙方性格不合，將來會造成家宅不寧。這個時代的婚姻，基本上都沒有自由戀愛之說，男女雙方認識見面之後在商定婚事，已經算是不多見了。更不要說先戀愛，然後試著突破一些底線，甚至在後世普遍的奉子成婚之類的，在如今這個時代屬於絕對道德敗壞，要受到輿論譴責的異類。

邊子白也知道他對路縵的了解不多，性格上如此，身世上也是如此。

就如同路縵對他也了解不多，甚至都不知道外界傳言的邊子白是楚國陽城君之子的傳言是真是假?

就像邊子白根本就不知道路縵還有一個父親，還是一個名滿天下的名士列禦寇一樣。

讓邊子白高興不起來的原因主要是，昨日丁隻突然到訪，告訴他了一個消息，國君將在三日之後齋戒，然後有拜將的打算。這讓邊子白很驚訝，按理說……衛國恐怕也就幾個公子有資格了。可是在他詢問之下才知道，這個將是自己。按照丁隻的說法，邊子白是楚國陽城君之子，身份足以擔任衛國的將。

而之所以衛公如此慎重的原因，多半和邊子白一舉促成了四國聯盟的原因。

雖說是四國聯盟，可實際上，三國聯盟基本上不會對韓國發動大規模的作戰。而軍隊要是駐扎在衛國濮水邊上，擁有數萬大軍作為底氣。衛國也不用擔心趙國的軍隊長驅直入，攻擊衛國的國都——帝丘。如果衛國沒有魏國的乾預，其他諸侯的之後，到時候趙國的大軍圍困之際，給衛國的選擇也就只剩下了兩個，開城門簽訂城下之盟，喪師辱國不說，還要割地賠款。這也是趙國最喜歡做的事。

第二個選擇就是遭遇一次和鄭國一樣的滅國經歷，國都被攻破之後，衛國將和鄭國一樣，徹底消失在諸侯序列之中。

可要是有幾萬聯軍在側，帝丘的安危至少可以保證。

而這一系列的變局，對邊子白造成的影響就是，他原本可以像是一個軍事謀士一樣躲在後方布局上軍戰略，現在不得不站在台前，甚至需要進入軍營之中。這給他帶來的影響是他始料未及的。畢竟進入軍隊之後，他就是主將了。而主將卻沒有一支屬於自己近衛性質的中軍，是彈壓不住一支一萬多人的軍隊。

這也是邊子白擺弄城池模型之後，接連歎氣的緣由。

邊子白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似乎有心思的孫伯靈，對於這個弟子，沒什麽可以挑剔的，很乖巧，同時也聰明異常，加上對軍隊也很了解，家學淵源，似乎孫伯靈將來學成之後的下線會很高，甚至比大部分將領的上限都要高一些。

而孫伯靈的要求就更簡單了，他雖然沒說，但邊子白已經猜到，搖頭道:“你太小，你心裡的打算就不要說了。”

孫伯靈歎了一口氣，想要堅持，卻不是那種敢於直言的性格。只能等邊子白回心轉意之後，再做打算，不過有些問題他還是可以問:“老師，弟子錯了。但是看到老師為了中軍的問題，長籲短歎，弟子心中也難受。”

“哦，你也看出了問題?”邊子白憂心的事不外乎一旦自己進入軍隊，要是短時間無法控制中軍，上了戰場的結局似乎已經可以預料，兵敗被抓，也似乎是時間問題。

通過苟變，似乎對軍隊掌控似乎不難。

但這會讓邊子白失去了對苟變的運送，在他看來，苟變不該是那種拴在身邊的將領，他雖然經驗不足，可對於戰爭的嗅覺還是不錯的，反應也尚可。衛軍面對趙軍，機會本來就不但，失去了苟變在外牽製，對他來說指揮的難度將更大。

“老師為何不去向魏國借兵?”孫伯靈問道。

他所說的借兵，可不是借一支數量龐大的軍隊。而是三千人就足矣，甚至一千五百人也夠了。數量這麽少，就算是魏侯沒有明確表示會乾預衛趙之戰，魏國投入不到三千人的軍隊在戰場，也不會引起趙侯的不滿。而有一支訓練有素，戰鬥力強悍的魏國武卒在軍中彈壓士卒，軍心問題似乎就迎刃而解了。

但邊子白卻不這麽看:“魏軍士氣高昂，訓練有素，武器精良，戰鬥力很強，這是不爭的事實。但是你想過沒有，我們用什麽去製衡魏國帶病的將領?”

邊子白是衛國的臣子，他根本就管不了魏國的帶兵大夫，甚至對方來了之後，變成了大爺，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辛賁大夫也做不到嗎?”

孫伯靈想到了那個脾氣還算不錯的魏人，和邊子白的關系也不錯。加上是魏國的中大夫，身份上顯然足夠壓得住借來的魏軍。

邊子白歎氣道:“你以為我沒有想過嗎?辛賁最大的問題他沒有從軍的經歷，他即便在魏隊系統之中，是否能夠指揮得動魏國武卒尚且不論，更不要說帶著並非是下屬的軍隊幫我了，辛大夫恐怕也做不到。”

“好了，這些事你可以推演，但還是不用多想。”

邊子白真的是煞費苦心，雖然心頭有不少想法，但是面對現實，他還是有種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感覺。

孫伯靈卻固執的開口道:“老師，一定有辦法的，要是，要是……弟子希望追隨老師去戰場歷練。”

“要是你能給老師找來一支軍隊，數量不要多，一千五百人足矣，我答應你去戰場。”邊子白打趣道，順便將孫伯靈打發了出了書舍。連邊子白都找不到合適的辦法，在他看來，孫伯靈一個小孩子，恐怕連門路都找不到。

在府邸的前院，公子梁和公子虔兩個正討好地將從界面上購買的飴糖賄賂孟軻。

孟軻小心翼翼的吞咽著口水，對於小孩子來說，飴糖恐怕是最能難以抗拒的誘惑，即便是聰明的孩子也是如此。他正如同是一隻鼻子靈敏的老羆，貪婪的嗅著空氣中絲絲的甜味。

公子虔心頭滿是悲哀，他當時這這麽對自己的弟弟公子梁說的:“二弟，你和邊大夫身邊誰比較熟悉，能說得上話的那種?”

然後，公子梁帶著公子虔找到了孟軻。

作為秦國公子，只能通過賄賂一個五歲的孩子，連公子虔入帝丘之後臉面被摧殘的支離破碎，都有種荒唐的錯覺。

“小軻，到時候你在邊上，幫忙說話說幾句好話……”

“這個……恐怕不成啊！”孟軻打著官腔，他是打死不含糊，小事靠糊弄，他雖然不知道戰爭是什麽，但也知道老師恐怕不會讓他有說話的機會，看到邊上走過孫伯靈，伸手招呼道:“大師兄，救命！”

孫伯靈沒好氣的瞪了一眼孟軻，溺愛道:“小軻，別胡亂說話，救命這個詞可不該用來幫你騙人飴糖！”

孟軻卻著急道:“大師兄誤會了， 我是為了老師的安慰，怎麽可能被區區飴糖給收買。他們兩個……”說到這裡，他手指指著公子虔和公子梁，對孫伯靈道:“他們想要和老師做買賣，但是沒有本錢，手中只有兩千多秦國勇士。大師兄，你說老師會答應和他們做生意嗎?”

孟軻故意將事情說的簡單了，可是孫伯靈卻吃驚之後，意外地驚喜起來，努力克制心頭的欣喜，問:“兩位公子，不知小軻剛才說的是真是假?”

公子虔撇撇嘴，他是大哥，在公開場合自然應該是他先開口。不過，他對孟軻的解釋卻不太滿意，什麽叫沒本錢，卻想要做生意?他是來幫人的，順便拿點好處。但如今也不是糾結這些問題的時候，點頭道:“某善於戰陣廝殺，手中又有秦國勇士二千，想和邊大夫做一個交換，並非是什麽生意。”

孫伯靈大喜道:“此話當真?”

公子虔在地上了吐了一口唾沫，樣子極其粗魯，很不屑道:“秦人說話一口唾沫一根釘，說出去的話自然作數。”

“好，我帶你去見老師。”孫伯靈答應之後，拉著公子虔就往書舍跑去。公子梁見狀，跟著也跑了過去。

孟軻愣住了，這才想起了自己的最愛，在後面追著喊:“那個飴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