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圭左等右等不見邊子白人來,向醫正告了個罪。腳步輕盈地往後院走,自從邊子白搬進了新家之後,他就沒進過後院。這不僅僅是因為公孫鞅對他的不信任,激起了白圭的自尊。更重要的是,後院是女眷出入的地方,他一個男人不方便進入。
雖說,白圭也很想去後院,私會芸娘。可人爭一口氣,總不能讓公孫鞅給看扁了吧?
他不同於趙武,後者雖然稱呼邊子白一樣是:‘主公’。
可實際上,趙武的身份還是奴隸,在邊子白沒有赦免他,或者國君敕封他之前,他還是邊子白家的奴隸。
而……奴隸是沒有人權的……當然也沒有性別。
大貴族的後院裡,女主人會和家臣暗生情愫,也會和主人的兄弟偷情,但是從來沒有那個女主人會和奴隸有染的傳言發生過。
這很悲哀,但趙武並不在意,這是個心很大的家夥。當然性格也很奇葩,總會在不經意間得罪人,自己卻還茫然不知。
南卓的這座別院很大,大院子套著小院子,沒來過的人很容易找錯地方。好在邊子白是主人,他居住的院落很好找。偌大的庭院中,鬱鬱蔥蔥,給人一種生機盎然的氣息。白圭心頭感慨不已,有錢人的生活真好,以後他也要給芸娘整這麽個院子,讓王老夫子無話可說。但同時,他也很不喜歡太大的院子,除了大,一點都不方便。
見門開著,趙武傻呼呼地站在門口。
白圭上前問道:“主公起來了嗎?”
趙武眼珠子轉悠了一圈,愣是沒辦法回答。這時候,屋內傳來了邊子白的聲音:
“你壓著我的手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開口說話的是邊子白。白圭還是個懵懂青年,但是有些事情可以無師自通。他斷定屋內還有一個人,是一個女人,這個女人……
不會是芸娘吧?
正所謂關心則亂,白圭想起芸娘好好的王夫子的家裡不住,卻要住到了邊子白的家裡。雖說有路姬的原因在裡面,她認為公孫鞅根本就不會照顧人,哪有當師兄的帶著師妹去看人詐屍玩的?太不懂事了,在她的堅持下,芸娘才住進了邊子白的宅院之中。可萬一路姬有別的念頭呢?比如說給邊子白找一個老婆,路姬的這個想法在府邸裡根本就不是秘密,貴族先議婚,早婚的比比皆是,邊子白算是已經在婚配方面晚了的情況。
要不是邊子白拒絕,說不定媒婆都要踏破門檻了。
這家夥不會是監守自盜吧?
“手亂摸什麽呢?”
是女人,是女人的聲音。白圭的腦袋嗡嗡的,忽然間有平靜了下來。他忽然發現說話的女人不是芸娘,而是路縵。這……
“你壓著我了!”
“別亂動!”
……
屋內仿佛春色爛漫,其實什麽都沒有。白圭傻呼呼地看著趙武,然後再看了一眼屋門,這不會是趙武這傻蛋推開的房門吧?然後路縵昨日裡和邊子白住在一起……白圭是一個青年人,一個對生活有著無比憧憬,沒有多少生活經驗的年輕人,血氣方剛的年紀,總是會聯想些對他來說很羞恥的夢境。
壓低了喉嚨,白圭緊張的問趙武:“門是你推開的?”
“是啊!”趙武理所當然的回答,似乎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大禍臨頭的倒霉事要降臨到自己的頭上。
“然後你就傻乎乎的在門口?”白圭吃驚的問。
趙武咧嘴道:“可不是,醫正都等著呢?”
白圭捂著額頭,對趙武的眼力佩服不已,這家夥能活到這麽大真心不容易,得罪人於無形之中,還覺得自己功勞不小,難道他就不怕有個詞叫——惱羞成怒。白圭小心翼翼的問:“你就不怕路姬揍你?”
趙武緊張的偷偷看了一眼門背後,發現沒人這才送了一口氣,不滿的對白圭吹胡子瞪眼的威脅道:“憑什麽?”
白圭忽然間有了一種明悟,他要是繼續和趙武在一起,他可能會被連累的,而且還是很慘的那種。路縵越來越暴力了,以前根本就不這樣。最多也就酒肆關門之後去找在酒肆裡調戲她的混混,然後堵在小巷子裡暴打一頓。
路縵會武,這是白圭早就知道的事。他撞見過一次路縵教訓人的場面,之後,白圭就對路縵恭敬有加,隨叫隨叫。比狗腿子都要聽話,並對路縵毫無想法。
白圭跑了,他可不敢等路縵發現他和趙武在門口偷聽,然後大禍臨頭。
屋內,邊子白活動了一下手腳,麻酥酥的感覺一點點的消退。等到差不多了,他才翻身準備起床。可是當他撐著身體低頭看向路縵的那一刻,他迷離著盯著路縵毫無瑕疵,純天然的面容。
美女美到了一定的程度,已經不是容貌上的差別,而是氣質上的比拚和不同。
有清純如初戀的簡單。
有妖嬈如狐媚一般的勾人。
有如飴糖般的甜美喚起人心底最美的回憶。
也有賢惠如泉水般的清澈,讓人離開家就會想念的難以割舍。
……
但有一種女人很特別,撇去容貌不說,眼神中會帶有一種灑脫的英氣。尤其是當這種英氣還夾帶著緊張的提防,眼神躲閃的不敢看人,如同那清風拂過荷塘,水蓮花低頭間那股嬌羞。路縵此時的狀況就是如此,她從來沒有讓一個男人距離她連呼吸都能彼此感知的距離,嬌豔的紅唇顫抖著,說不出一句話來。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半個時辰之後的邊子白,也許會很後悔,鬼知道他說了這麽一句話,算是情話吧!但此時,他心頭最敏感的一根琴弦被撥動了一下,發出最優美的音律,讓他無法克制。
再說,邊子白對這個時代普通的女子有著本能的抗拒。那種言聽計從的樣子,雖然會讓男人有種一家之主的感覺。可是長久的話,會對家庭失去那種最初的記掛。而貴族女子,邊子白是敬而遠之的,這就像是另外一個極端。
普通人家的女兒保守,通常還任勞任怨。
但貴族女子不這樣,大膽,開放,甚至動不動就會給自家男人送帽子。
就如‘下宮之難’的趙莊姬,晉公之姐。嫁給了趙文子的老爹(趙氏孤兒的主角),然後和她丈夫的叔叔好上了(這個叫亂啊),甚至有傳言,趙氏的家臣也有和趙莊姬有不為人知的關系……或許趙莊姬知道趙文子是她的兒子,但是她有可能壓根就不知道孩子的爹是誰?
最有可能的一種情況是趙文子和他老爹趙莊子同輩。
太恐怖了!
更要命的是,趙莊姬的情況還不是特例,而是這個時代上流貴族女子的普遍現象,只不過其他貴族女子沒有像趙莊姬這麽惡毒的,弄死丈夫一家子,就為了替情人出口氣。出身名門的女子,各種浪,這讓邊子白唯恐避之不及。
要是衛公想要用女兒嫁給他,就邊子白的性格,肯定會拒絕。他受不了這份刺激。
可是路縵就不一樣了,她有自保的能力,雖然曾經操辦的是拋頭露面的賤業,但潔身自好……主要是她有自保的能力。小混混更本就不敢招惹她。其次,路縵有愛心啊!要不是路縵的收留,說不定邊子白就死在街頭了。最後,這是一個很強大的女人,可以當保鏢用,還是長相無可挑剔的保鏢,家宅安寧毫無問題。
“什麽意思?”路縵的心頭更加慌亂了,她心頭湧現出一絲的不安,一絲的彷徨,甚至想要捂著臉逃跑的慌亂。邊子白這家夥到底在幹什麽?說什麽胡話?沒來由的發神經,竟然對她說起了情話。難不成真的想要娶她為妻不成?
路縵的腦袋裡都是懵懵懂懂的,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拒絕?
似乎也不對,要說她對邊子白沒有好感,這是騙人的。
但真要說戀人身份,路縵真的慌了,她長這麽大,都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披上嫁衣,出嫁為他人婦。從小練武,被武器一樣培養的經歷,加上少女時代的家庭變故,唯一的親人亡故,她時常會在夜深人靜之時有一種空虛的絕望。
沒有人傾述。
也沒有人可以相信。
如同包裹在一個堅硬的殼之中,在這一刻,卻出現了一絲裂縫。
邊子白的氣勢略微的被打擊了一下,太高級了,路縵聽不懂?他可不在乎路縵故意裝不懂。搜腸刮肚的想到了一句《詩經》裡的話:“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這話說出口,就連路縵想要裝不懂都不行了。這是愛慕的情話,就算是不識字的人,也會說上兩句。
“你想要娶我?”
透亮的明眸如同月牙一般眯起來,看不出路縵的心頭是高興還是憤怒。
但一個男人被架在這份上了,不能慫,邊子白底氣十足的說:“你敢嫁,我就敢娶。”
“你敢娶,我就敢嫁。”路縵並不反感邊子白,甚至對邊子白還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感。這種感情在眼下的時代,足以成就一對戀人的雙宿雙飛。
邊子白張了張嘴,他發現自己衝動了。倒不是衝動對路縵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而是……他似乎沒有成年。萬一路縵要下個月辦婚禮,他怎麽辦?
“行,這就說定了。不過你得等我三年。”邊子白想了想,覺得時間似乎太長,算了一下年紀,改口道:“不,兩年半。”
“為什麽是兩年半?”路縵覺得邊子白的念頭很特別,好奇的問道。
邊子白解釋道:“兩年半之後,我就十八了。”晚婚晚育是不可能的,邊子白真要是依照後世的法定年紀來整的話,他覺得自己會很辛苦。
“十八歲?不上不下的年紀,為什麽不是及冠之後呢?”路縵覺得邊子白的想法很怪異,十八歲?戰國時期哪有十八歲成年的說法,自然不會懂。
邊子白摸著下巴在心底裡盤算了一陣,認為二十歲的話,也是很妥當的一個年紀。他撇了一眼路縵,她多大了?二十三, 還是二十五?
完全吃不準啊!
擔心路縵根本就等不起。甚至覺得邊子白是信口開河,這就不好了。可是一下子讓路縵等四五年,他覺得不太妥當。愣頭愣腦地說到:“等我及冠了之後,那你豈不是要三十歲了?當然,我也不會嫌你老……”
路縵絕美的容顏愣了一下,怒氣完全將她籠罩其中,就算是面容因為怒火而扭曲,但還是能給人一種經驗的美。
可是沒等邊子白行賞,他就發現自己好像被人提留了起來,然後後背踩在了榻上,臉貼著被褥,還沒轉過彎來,就感覺屁股一涼,頓覺不好,求饒道:“我錯了。”
啪啪啪
啪啪啪
門外,聽著聲音似乎不太對勁,似乎邊子白挨打了。作為邊子白明面上的大保鏢,趙武偷偷摸了一下眼眶,昨天傍晚挨打的經歷浮現眼前。趙武忽然想起,萬一邊子白呼叫他幫忙,自己要不要去幫忙?越想越心虛的趙武,擔心的左右環顧之後,偷偷的挪動了步子,賊兮兮地出了小院。走出遠門才捂著胸口,暗道:“好險!”
幾分鍾後,邊子白扶著牆,艱難的挪動著雙腿,眼眶裡含著淚水,收獲了人生中又一慘痛的教訓。
誰說男人的本性是色,明明是賤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