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開!”
公子岐搶過禦者手中的馬鞭,凌空打了一個響鞭之後,拉車的兩匹駿馬打著響鼻有點躍躍欲試,馬車也被拉扯的力量往前竄了一下。要不是公子岐手中拉住了韁繩,攔在車前的高亢說不定就和馬臉撞在一起了。
作為公子岐身邊的武士首領,高亢有理由相信宮廷的巨變會對公子岐的安全產生很大的影響。
自從他效忠公子岐之後,自己的性命就已經不再屬於自己了。
這個時期,國與國的盟約如同一張廢紙,想什麽時候撕毀,就什麽時候撕毀。國家信用已經蕩然無存。可是對於士大夫階級,尤其是傳統的武士階級來說,信守諾言是最大的人生信仰,輕性命重承諾的人比比皆是。
高亢能夠被選拔成為公子岐的武士首領,自然有他獨特的能力,但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忠誠。
並非是完全忠臣公子岐,而是忠誠於自己曾經的諾言。
公子岐的舉動,讓高亢明白,主公的決心已經下了,也不可能改變。戰馬能夠控制一小會兒,要是公子岐下一鞭子打在戰馬的屁股上,他就有性命之憂。如果換一個時機,他說不定就死硬下去,公子岐多半對他沒有辦法。
可是國君召見,高亢也知道自己無法阻擋。
跳開了馬車前行的方向之後,拉車的戰馬就甩開蹄子奔跑起來。高亢跟在馬車後面,他可不敢對公子岐大喊大叫,只能對和他身份差不多的南宮弼過不去,威脅道:“南宮弼,公子要是掉了根汗毛,耶耶和你不死不休。”
南宮弼內心挺受傷來著,他坐在禦者的邊上,扭頭叫陣道:“高亢小兒,耶耶平日裡讓著你,真以為你能把耶耶怎麽著?回頭比試比試,定要見個高下。”
“行了。少說兩句。”坐在車上的還有公子岐的謀士端木方。這位的身份地位可要比兩個武夫要高很多。
面對高亢敢於叫板的南宮弼啞了,期期艾艾道:“這不是說著玩嗎?”
“記住,進入了宮中之後,你緊跟公子,一步不能離開。眼下的氣氛很不對勁。”謀士端木方道。
南宮弼撇了撇嘴,低頭道:“是,先生。”
端木方是端木家族的嫡傳,爺爺的名頭很響亮,是孔門十哲之一的子貢,端木賜。子貢的名氣並不是靠著孔子而來。他雖然求學於孔子,但是在孔子門生之中是名氣最響的一個人,做官做到了魯國和衛國的國相;經商數年,積累萬貫家產,富可敵國;晚年教學,傳播學術與諸國,並最終在講學風氣最為興盛的齊國講學多年,名聲響徹列國,他的弟子之中不乏有高門大閥的顯貴。
他執政時期,其影響力遍及魯、衛、越、吳、甚至晉、齊都產生了很大的變化。這還是他出使五國之後的效果。政治上,子貢的功績足以讓大部分政客仰望,後人總結:‘子貢一出,存魯,亂齊,破吳,彊晉而霸越。’
但這並不是子貢最讓人最敬佩他的地方。他還有一個身份:‘財神!’經商巨富,幾年就獲得了千金的產業,可是有錢卻並沒有讓人產生嫉妒,反而對他敬佩不已。這才是一個富人最大的成功。
以至於很多後人對端木賜的評價是,這一個幾乎近乎完美的人。
端木賜出身在衛國,他的家族自然是衛國的大家族,而且家學淵源,端木家的學生也遍及列國士大夫階層。像端木家族這樣以名氣,學術,還不缺財富的家族,選擇政治投資對象一定會選最好的。
但公子岐的身份尷尬,投資公子岐,無異於一場賭博。這是破落戶最喜歡的投靠對象,卻不是豪門的考察對象。本來不可能獲得端木家族的青睞,更不可能將嫡傳子弟送來投靠。 可以說,端木方能夠追隨公子岐,對於公子岐來說,簡直就是一個意外。
公子岐對端木方甚至甘願用師禮接待,主公給予的先生禮遇,對於南宮弼等人來說,更不敢造次了。被公子岐呵斥幾句,說不定還會碎碎念,可要是讓端木方說了幾句,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這是就孔門的威力,德行無虧,自然氣勢無敵。
與公子岐這邊心驚膽戰地入宮不同。
在宮廷內,被堵住的南卓幾次氣急敗壞的叫嚷,都被邊子白輕飄飄的一句:“高貴的南氏連這點仁義都不講了嗎?”
每當這時候,南卓就只能唉聲歎氣地自認倒霉。
誰讓他惹上了邊子白呢?
連他心底裡都開始後悔起來,原本還以為是一個誰都能捏幾下的軟柿子,可沒想到的是竟然扎了一手的刺。
“我在內城有一座府邸,先抵押在你這裡,我手上沒錢。”翩翩美少年南卓很絕望,他的軍用物資貿易別看如火如荼,可都是流轉在各地的貨物,有的只不過是口頭的供貨承諾,哪來的欠款?
而邊子白一開口就是見面分一半的節奏,就算是他極力的反對,最後落下的紅利份額也足以讓他心疼的吐血。
可問題是他手上沒錢啊!
邊子白撇了一眼,“舊宅子,可不值什麽錢。破屋爛瓦的,我還要找人修葺,要不然等你準備好了錢財贖回去,發現房子塌了。你們南氏權勢滔天,要是賴上我,我還有活路嗎?”
南卓心頭暗罵:耶耶現在就快沒活路了。可他又不能當場和邊子白鬧翻,要是邊子白一個不高興,斷掉了無鹽氏工坊給他的熟鐵供應,他只能上吊找死一條道可以走了。就是因為軍購才搭上了公子罃這條線,也要斷了。他心頭那個叫後悔啊!早知道無鹽氏工坊和邊子白有這麽深的關系,他也不至於故意小看對方。現如今,算是現世報吧!
南卓鐵著臉道:“南氏是信義持家,一口唾沫一根釘,絕無訛詐之人之劣跡。”
“本官還是覺得自己的宅子按照自己的想法營造比較好。”隨後,邊子白建議道:“帝丘城內有不少放子錢(高利貸)的商鋪……”
“不可能。”南卓斷然拒絕,南氏丟不起這個人。要是南氏在他父親南豐的執掌下,竟然還去借高利貸,不啻於告訴世人,南氏破敗了,族產已經被南氏父子揮霍一空。別說南卓了,就是南豐面對族人質問的時候也將無言以對。南卓咬牙道:“算了,我這宅子算送與你,連帶著宅子裡的數十美人都一並給你。”
大貴族子弟,沒成年養外室自然可以。但是領回家就會引起長輩的不滿,甚至早就定下的姻親之族也會有很激烈的反應。
南卓有些肉痛,畢竟這些美女有多魚水之歡。
邊子白嫌棄道:“你的女人,讓給我?南卓,你把本官當成什麽人了?還想讓本官當你的接盤俠,本官丟不起這個人。”
隨後,邊子白後知後覺道:“再說了,你送宅子本官宅子是什麽理由?別說你那個和一群二世祖瞎胡鬧的生意,這東西要是見光了,本官敢保證你這輩子就要斷絕了南氏家主的念想。別說我沒有提醒過你。再說了,本官也不能平白受你的好處,讓人笑話。算了,一萬錢,我買下了。 ”
南卓是上流人士,很少能見到像邊子白這等厚顏無恥的人。賄賂不收,卻花買白菜的價格,購入一個內城的宅子。一萬錢,連個馬廄都不見得修得起來啊!
另外,南卓心頭狐疑不已,他又不是什麽官員的身份,就算是送邊子白半個帝丘城,對方他也沒有受賄的嫌疑啊!
帶著一肚子的憋屈,和滿腔的怒火,南卓甩著衣袂,大步流星的走了。
他甚至擔心繼續和邊子白說話,會忍不住動手。
而潘毅此時此刻對邊子白的敬仰之情如同泛濫的大河,延綿不絕。這才是我輩的楷模,連南卓少爺也敢訛詐,這帝丘城內還有什麽不敢乾的呢?
出了宮門,邊子白和公孫鞅上車,潘毅尷尬了,他家裡窮,沒有馬車,連頭代步的牲口都沒有。眼瞅著邊子白的車要在視線裡消失,這才想起,他好像不再是郡丞了,在朝堂上被劃歸內府的官員了。而邊子白是他的老板的老板。
還沒有請示什麽時候去上班呢?
心中焦急不已的潘毅頓時追了下去,一邊追,一邊喊:“上官慢走,上官慢走!”
馬車停下,邊子白打量了一眼氣喘籲籲的潘毅問:“何事?”
“下官想問一下,內府何時開衙。”潘毅陪著小心問道。
邊子白摸著下巴,想了想:“明天要搬家,沒空,就後天吧!”
眼巴巴地望著邊子白的馬車,想起一個月之前邊子白在帝丘城不值一文的窘境,潘毅在心頭暗自定下了一個大目標:“耶耶要有一輛車,一輛大車,兩匹馬拉的大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