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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思看過密信之後,倒吸了一口冷氣。布帛上的一字一句都透著一個臣子的拳拳之心,但同時也透露著一個將軍真戰沙場的野望。真要被邊子白做到了信上說的那般,他就是衛國的中流砥柱,是神靈一般的存在。子思也沒想過,邊子白看似懶散的外表之下,隱藏著竟然是一頭強大無比的戰獸。不得不說,他也被邊子白的想法嚇了一跳,可是嚇過之後,確實感歎:“這小子的心可真大。”
大殿裡突然死一般的寂靜起來。
有資格看密報的朝臣一個都假寐起來,倒不是真的要睡著了,而是眼睛眯起來之後,雖然看起人來不太清楚,但是眼珠子轉動就不會被人發現。可以觀察同僚表情的好辦法。
而沒資格看的人一個個都撐長了脖子,似乎想要探聽一下秘密,從而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子思看過之後,讓宮人接過手中的密報:“讓太子看看吧!”
太子訓臉上陰晴不定,他在聽到有密報的那一刻就開始心裡頭打鼓。心中多半是怨恨邊子白沒有將他當成儲君,更沒有將他作為效忠的對象。這種被人無視的感覺,讓他心中充滿了怨懟。他甚至想要將邊子白罷黜,好解心頭之恨。
可看了密報之後,他愣住了:
“臣聞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今我大衛賢良齊聚,國君清明,崛起之勢不可擋,亦可為民之望也。國之重典,一在祀,而在戎。今衛國安泰,海內清平,卻暗藏危機。趙自三十年前,在衛土設立中牟為國都,並築造城邑,非魏齊等霸主干涉,衛之社稷幾不可保。趙之心,所謀甚大,自退居邯鄲之後,趙國連年南下,攻城略地,掠奪我國人財帛,糧食,甚至人口,衛之大河北岸國土,鮮人矣。”
“……如今臣竊以上軍將主,背負君命,鄉願,不敢有怠。臣聞寡廉恥者,不以信為諾,不以誠為本,卻駭刀兵之強。趙之小人之國也。少時不利,退而求其安,來年再犯者必是趙人,徒之奈何?”
“為今之計,信使出而陶丘未決,若陶丘克,我軍勝券在握,殲趙國來犯之敵亦為可能。若陶丘不可下,還請君上早做決斷。一旦大衛圍殲趙軍五萬精銳,可保大衛邊境二十年無憂矣。自古以來,太平不是粉飾出來的,而是打出來的。不然,臣恐往後邊境無一日之寧。”
“切切,臣,邊子白敬上!”
……
姬頹閉著眼睛,想著邊子白出現在他視角中的點點滴滴,心中感慨萬千。他確實被邊子白說動了,二十年無憂,這顯然是要把趙人打怕了。也就是說,邊子白主張用一場大戰,將趙國南下的野心徹底粉碎。但這又談何容易?
衛國需要承擔什麽樣的風險?
上軍是否真的能夠做到這一切?
衛公對此一無所知,不僅僅是他,連其他人也對上軍的戰鬥力無所適從起來,什麽時候衛國能夠用一半的實力,就讓趙國陷入如此的絕境之中?
太子看完之後,也沒有說話,將密信交給了公叔旦,然後是大司寇,還有大宗伯南豐等人。
衛公姬頹等了足足有半個時辰,終於在傳遞給最後一個重臣之後,他開口了:“諸位,這事需要議一議,上軍邊卿的意思是全殲趙軍。邊卿讓張市送密信的時候,陶丘還沒有拿下,但如今陶丘已經被我軍攻克,恐怕趙章小兒囤積在陶丘的諸多物資已經被付之一炬。但趙軍在馬邑附近還有超過四萬軍隊,況且大河封凍之後,僅僅靠著上軍一萬多人馬,如何能夠抵擋歸心似箭的趙軍?”
“兒臣以為,邊子白目中無人,定下的計策是為擁兵自重,非但沒有殲滅趙軍的能力,而且打著攻擊趙軍的幌子,讓我等君臣給予大量物資和財帛,好讓他達到目的。”
太子訓真不願意讓邊子白一人鑄就無上功勳,這對他繼位之後是莫大的挑釁。一旦邊子白真的做到了,對於衛國來說是天大的好事。但對於他來說,確實天大的麻煩。邊子白位高權重,而且和他兒子差不多歲數,太子訓自問用好身體去熬死對方是一點勝算都沒有的。
既然熬不死對方,就不能給他獲得滔天功勳的機會。一旦邊子白真的做到了,就算是將來太子訓榮登大寶,衛國朝堂聽他的,還是聽邊子白的?
當年吳起在魏國恐怕也是這種情況,功績太大,以至於如今的魏侯魏擊在登基之初,第一個不放心的就是吳起。
當然,他這麽做也有很大的隱患。
會讓人感覺他太子訓沒有容人之量。但是兩害取其輕,相比做一個兒國君,太子訓覺得肚量小一點就小一點吧!反正衛國的國君做出來的荒唐事還少嗎?
被一群老家夥盯著的感覺很不好受,尤其是每一個人的眼神都很不善,就讓他更難受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管不了這麽多了,太子訓乾脆硬著頭皮繼續說道:“君父,諸位臣工,孤雖然經驗不足,但如今衛國和趙國還能斡旋,畢竟還沒有變成死敵,一旦趙國五萬大軍,數萬民夫都在衛國沉戟,恐怕趙國國君非要不死不休於我,怎麽辦?”
太子訓盡量表現出一副為衛國,為大家考慮的樣子。但是他的話有多少被人停進去,就很難說了。在官場,想要不犯錯,就不要做事。想要長久富貴,就不要在別人開口之前就發表自己的意見。
可是有一個人不同意了,他是真的被那句‘保二十年無憂’,如果趙國二十年不進攻衛國。那麽對於戚邑來說,絕對是一個黃金發展時機。
戚邑有多少次,都是因為趙國進攻而損失很大,弄的南氏都沒有財力發展封地。但如果戚邑能夠有二十年的和平,南豐甚至認為他有機會早就一個新的戚邑,甚至繁華程度超過當年的朝歌。
“殿下,臣不敢苟同。”
關系到自己的切身利益,南豐就差跳出來指著太子別有用心了,反正歷來趙軍南下,最受傷的就是南氏。南氏這次要報仇,要把多年的積怨一次都還給趙國:“君上,太子,臣以為趙國吞並我衛國之心久矣,要不是魏國從中斡旋,國人恐怕已經都向趙國納稅了。這時候談什麽和趙國還有緩和的余地,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衛趙就是死仇,沒有任何可以調和的機會。三十年前,趙侯章能夠將國都設立在衛國境內,就可見其狼子野心。如今衛國好不容易有了可以讓趙國為自己的貪婪付出足夠代價的機會,卻不願意去付諸現實。讓國人何堪?讓前線征戰的將士何堪?讓我千萬別趙人欺凌,擄掠的邊民何堪?”
“臣以為,此戰乃國戰,不死不休!”
“大宗伯,這是廷議,無需分出個生死不可。如今上軍雖表面上獲得了先機,但是你不要忘了,趙國和齊國的關系已經緩和了,萬一齊國也加入進來怎麽辦?再說了,趙國在邯鄲守軍八萬,趙軍邯鄲軍南下,別說上軍了,就連帝都有可能成為趙軍攻克的目標,到時候怎麽辦?”大司寇康皋肯定是太子的人,處處幫著太子說話。
“康皋,你個糊塗蛋。你忘記了當年去邯鄲被趙人羞辱的事啦!”
南豐戰鬥力驚人,發現大司寇首先跳出來,就差指著大司寇的鼻子將對方的陳年往事給他回憶一下,當然,所有的事都是丟人的事,還和趙人有關。
康皋氣地面紅耳赤,可問題是那是事實,當初他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回來,自然受盡了屈辱。有道是罵人不揭短,本大夫不過是說句公道話,怎麽就得罪你了?
眼見朝臣們亂糟糟的就要鬧騰起來,姬頹敲擊了一下面前的罄,清悅的金屬鳴音在耳畔想起,大司寇這才閉上嘴,可是眼神中透露出的怒火,讓他還無法順氣。
“國相!”
國君點名了子思,子思拱手示意之後,開口道;“臣以為,如今上軍戰況我軍佔優,但戰場瞬息萬變,需要一個重臣在邊上看著,不知道大司徒子南靳是否在軍中?如果他在軍中,有他在,邊子白就算是初出茅廬,也不會出大亂子,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老家夥太奸猾!”
“畢竟是老國相,說話滴水不漏。”
……
這些話自然都是在坐著的心裡話, 子思不想把話說死,但同時他將責任都推到了子南靳的身上,大司徒的身份,已經足夠判斷上軍是戰是和,才最為有利。可是不要忘記了,子南靳在戰爭中的表現,比大宗伯南豐好不了多少,他會在軍隊中隨行,才是見鬼了呢?
衛公也無法取舍,只能先和稀泥,派人去找子南靳詢問情況,再在朝堂上做出決定。
至於邦交說和,暫時被擱置了下來。可是他卻對‘二十年太平’這句話記憶尤深,久久不能忘。
太子氣鼓鼓地回到了自己寢宮,一回頭,對宮人吩咐道:“讓賈棄來見孤。”
賈棄匆匆趕到,太子就在他耳畔嘀咕了一陣,而賈棄臉上接連驚詫不已,驚恐道:“殿下,亂傳軍令,死罪啊!”
“你要知道邊子白和丁祇的關系,萬一他真的做成了,孤就算是坐鎮宮掖,也不能忤逆其意。你覺得自己還有機會嗎?”太子咬著後槽牙質問。
賈棄的雙目陰霾了起來,怨毒道:“奴才,奴才,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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