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良心，龐爰真不是來裝逼的，這是他的心裡話，也是實話。

　　 可是沒有人會相信他，因為他就是一個武夫，卻跑到文人面前來耀武揚威，看樣子也是過來找邊子白這個在衛國出仕的楚人來找存在感來了。

　　 而結局呢?

　　 這老小子被氣走了。

　　 主要還是因為邊子白太不配合他了，沒有說過一句軟話。就算是雙方客客氣氣的時候，也不卑不亢的開口表示，他是會遵守貴族法則，即便俘虜了讓衛人非常痛恨的趙軍主將，也會按照貴族之間的方式解決。不殺人，讓對方用贖金贖回自己的性命。這讓龐爰很氣惱，他認為憑借自己的能力，從軍多年的經驗，可以很輕松地將邊子白將要指揮的上軍擊敗，然後將邊子白像老鷹抓小雞似的抓在手中。

　　 可是卻被邊子白軟綿綿的頂了回來，這感覺就像是尿到一般的時候，雞雞被人抓住了……這是要憋出內傷的啊！

　　 沒辦法不走。兩國的戰績雖然一直是趙國一邊倒的勝利，可是雙方在沒有交戰之前，總不能拿之前的戰績說事吧?再說了，之前趙國的戰績也不是他龐爰搭出來的威風。

　　 當然，很多人都認可了龐爰的能力，也認為衛國沒人了。讓一個不善兵事的內史令出征，絕對是衛國自暴自棄最好的佐證。

　　 同時各國的情報也在宴會間隙期間互通有無，可以說，都是各國之內一言九鼎的人，幾乎說的每一句話，分析分析就能作為今後一兩年內對該國的邦交態度。而趙國在中山坑了一把魏國的事，大家也都聽說了。五萬武卒被趙軍卡在中山境內，進退不得，甚至連補給線都讓趙國給卡斷了。這五萬大軍只能靠著隨軍攜帶的軍糧支撐下去。但是軍糧吃光了呢?

　　 如果魏侯到時候無法妥協，難道就不要這萬人馬了嗎?

　　 就算是魏擊想要這麽做，國內的封君和大臣們也不會答應。畢竟，這五萬人馬之中，還有他們的不少子弟從軍，魏侯總不能讓魏國的臣子們發揚風格，犧牲掉家族的人才吧?所以，很多人都認定，魏國在中山的戰事沒有結束之前，是絕對不會乾預趙國和衛國之間的戰爭的。留給衛國的只能是死守一條路，可即便是死守，難道憑借衛國的實力，真的就能守住?

　　 這些都不是秘密。

　　 連雙方主將都可以在戰爭發動之前任何期間，任何地點，心平氣和喝一杯的時代裡，貴族的戰爭總是有哪些讓人著迷的地方。甚至什麽時候交戰，大家都可以商量著來，這種大背景之下，雙方主將在戰爭發動之前，基本上大部分的戰略意圖掩飾都很沒用。

　　 尤其是，趙國還掐著魏國的喉嚨的時候，衛軍只能是孤軍奮戰，失去了援軍的衛軍如何能夠抵擋如同虎狼一般的趙軍?就連和衛國如今關系尚可的魯國，都認為衛國的結局是失敗。

　　 在這種背景之下，作為戰場可能實際指揮的邊子白，說幾句軟話，沒什麽大不了的，至少衛國的國君姬頹是不會因為邊子白沒有揚衛國的國威而懲罰他。也不會有人跳出來職責邊子白沒有信心，未戰先怯，不是大丈夫所為。因為，誰都認為衛國輸定了，只不過輸到什麽程度，大家都沒有一個統一的認識。

　　 在這種背景之下，邊子白的強勢，確實讓人眼前一亮，看似軟弱，卻並沒有喪失該有的勇氣，已經難能可貴了，已經無法再要求更多。

　　 熊肥眼珠子死死地盯著氣咻咻離開的龐爰，咒罵了一句土話，這讓邊子白很心虛，他沒聽懂。好家夥，開口就說‘外語’讓人很無奈啊！尤其是他們的關系似乎是‘老鄉’，算是彼此的家鄉話，真要是熊肥用家鄉話和他對聊，邊子白恐怕真的要坐立不安了。好在平城君也是講道理的人，並沒有要求邊子白用方言交流的打算。

　　 “子白，不要擔心，某雖然實力不足，給不了多少人，但是兩三千人還是可以給你弄來的。”熊肥大包大攬地開口。幾千人在國戰之中的效果，幾乎是微乎其微。

　　 從種種舉動看來，熊肥是一個念舊的人，這樣的人總是會給人一種很熱心的感覺。可是邊子白並沒有打算接受熊肥的好意，拒絕道:“龐爰也不過是一時逞強而已，趙國表面上看威脅了魏國，但他們也應該知道，威脅魏國的後果很嚴重。就算是準備南下侵佔衛國的土地，短時間內真讓他們得逞了計謀，事後趙國也要承擔魏國的怒火。但實際上，這場戰爭輸贏根本就不在龐爰的預料之中。”

　　 邊子白有一點沒說。趙國在楚悼王時代就和楚國有過聯系，最後簽訂了盟約。雙方都是可取所需，趙國需要一個強大的盟友，可以幫他們分擔從魏國方面的軍事壓力。而楚國呢?已經被中原諸侯排除在外的楚國，迫切希望自己能夠有機會染指中原諸侯的事務。

　　 雙方都是帶著自己的小心思，才促成了這場盟約。即便在吳起死後，雙方的關系也沒有破裂，還是利益讓趙楚走到了一起。

　　 說白了，最後衛趙之間的戰爭，最後能夠決定這場戰爭具體走向的是魏國、趙國和楚國，倒是和衛國沒有多大關系。這才是邊子白拒絕任何幫助的原因。該出手的，會出手的人，自然會忍不住。

　　 “你是說趙國只不過是說說的?打衛國，僅僅是為了試探魏國的態度?這也太壞了！”熊肥憤憤不平的牢騷了一句。

　　 可是這句牢騷，讓邊子白很驚詫，先秦時期的人的性格，真的理解不來。

　　 說砍人就砍人。

　　 你要是不出刀子，就是沒信用。

　　 這和後世不還錢是沒信譽是完全兩碼事，讓人很難習慣起來。

　　 吐口唾沫就是一個約定，任何貴族都不能有道德瑕疵的時代。一旦信譽受損，這個人也就將被整個社會所唾棄，讓人對於失信這件事看得無比的重要。

　　 而熊肥是準備幫兄弟一把的，他既然開口了，就沒有收回去的打算。雖說被邊子白拒絕了，但還是遲疑了一陣反覆確認:“真不用?”

　　 “真不用。”

　　 邊子白是不敢用熊肥的人，老平城君可是能夠率領軍隊被巴國打敗的神人，平城的楚軍還真不怎麽樣。而巴蜀之地就兩個大的國家，一個是巴國，一個是蜀國。宜城之戰，楚軍一敗塗地，雖說有楚國君臣互不信任的原因在裡面，可也暴露了楚國的軍隊的戰鬥力的薄弱。甚至戰鬥意志也非常差。最多也就是比衛國的士卒要好一點而已，加上是客軍的身份，就更難預料了。但這樣的軍隊放在戰場上，絕對是一個定時炸彈。說不定什麽時候，冷不丁的就爆炸了。

　　 熊肥撇了撇嘴，並沒有繼續糾纏下去。他也知道，平城的城防軍……是個坑。

　　 但他也沒有什麽好辦法來結局這個坑。

　　 至於說幫邊子白，那還是因為情誼在裡面，當然更多的是內疚。

　　 ……

　　 且不說衛國的帝丘，一片祥和之氣籠罩之下，節日的氣氛很濃。

　　 但是在鄭國的國都新鄭，三日之前這座鄭國，乃至韓鄭兩地最大的城邑卻完全籠罩在了火焰和煙霧之中，耳畔時不時的傳來人在絕望之中的哀嚎。

　　 新鄭。

　　 終於還是被破城了。

　　 可是過程的過程對於韓侯韓屯蒙來說，不啻於一場噩夢。鄭國的國人，甚至連國君都沒有想到過，他們竟然有一天能夠攻破新鄭的城門，將鄭國這個不弱於韓國，甚至要比韓國還要強大不少的對手逼到滅國的境地。

　　 沒錯，韓國確實要比鄭國弱很多。

　　 鄭國的弱，是鄭國內部的分裂造成了。就算是在鄭國分裂很嚴重的鄭繻公時期，韓國和鄭國的交戰還是以敗績為多。不同於秦國和魏國的河西之戰，秦國雖然人多勢眾，而且互有攻守。但是秦國的國力支撐不了這樣的戰爭。

　　 而魏國呢?

　　 所有的戰略並不是滅秦，而是消耗秦國的國力。

　　 但是在韓鄭之戰之中， 鄭國的軍隊可是有過打到韓國國都的戰績，要不是後方不穩，子氏和鄭國公族的矛盾已經公開化，韓國當時就可能要涼了。

　　 而這一切，都在韓屯蒙手中扭轉了過來。就算是韓屯蒙，在和鄭國的交戰之中，也要承認，比軍隊的戰鬥力，韓國要差很多。但是鄭國內部矛盾的激化給了他希望和機會。原本，他以為攻克新鄭之後，喪失了所有威信的鄭伯姬乙會出城投降。

　　 甚至在他派人收買了鄭國下軍將領之後，引發新鄭守軍的暴亂之後，他還是認為鄭伯最後會向他低頭。

　　 可結果……

　　 鄭伯姬乙是有脾氣的人，他不允許自己成為一個亡國之君之後還活著丟人現眼，讓祖先蒙羞。在宮城被韓軍攻破之際，他做出了瘋狂的舉動，殺掉所有躲在宮門之後的公族子弟，點燃宮室，自己抱著心愛的瑤琴，走上了堆滿薪火的朱雀台，選擇最慘烈的方式，和這個世界告別。

　　 而在告別之前，姬乙怨毒的看著韓屯蒙，說出了一句讓人毛骨悚然的話:“寡人等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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