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兒,姬訓!”
只要姬頹一開口這個腔調,太子訓就知道衛公是要給他說很重要的事了。而且,在此之前所有的經驗告訴他,他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余地。
“還請君父明示!”
太子訓躬身道。他也清楚,自己在一群國君之中的存在感很弱,弱到幾乎所有人都忽視了他的存在。這讓他很受傷,同時也很憋屈。他也想要獲得其他國君的認可,但是很不幸,作為一個沒有任何建樹的儲君,他恐怕要走很長一段路才能達到這個目的。
但是姬頹不用,他已經用自己的成功讓其他國君看到了他的能力。作為一個通過政變才獲得君權的國君,並在短期內牢牢控制了政權,就已經說明姬頹並非是一個只會依靠霸主的二流君主。他也有很強的能力,唯一限制他才能的是他的年齡。姬頹繼位的時候,他已經快四十歲了。
姬頹乘著這麽一個機會,想要讓兒子介紹給其他君主,本來就存著很強的私心。
但是結果並麽有人他滿意,乘著休憩的時機,左右無人,他開始指點一些技巧給兒子:“吾兒可知邊子白之才?”
“善文,卻不屑於處理政事;善武,卻沒有武功傳名;善辯,卻誇誇其談……”老子指點兒子當國君,太子訓就算是對這樣的問答非常反感,也要集中起十二萬分的精力去應對。對於邊子白,太子訓雖然功課做的不多,但是最近耳根子周圍一直不清淨,而且邊子白這個人的名字一再出現,少不了也要了解一二。自然有些說道。
可即便這樣,對他來說,也是搜腸刮肚般的描述。至於評價,恐怕多半也是道聽途說而來。
姬頹微微皺眉,想起魏侯身邊的公子緩,還有燕侯身邊的公子簡,看看人家的兒子,神光內斂,精明過人,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可是輪到自己,怎麽就是成了一個剛愎自用的糟老頭子?
太子的年紀,要說太子訓已經是個糟老頭子也不算是過分,畢竟也是快五十歲的年紀了。都已經是快當爺爺的人了。
別人家的兒子!
這份差距一直讓姬頹耿耿於懷在心裡,可是看到自己家的日子,心都要涼了半截。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平靜了一會兒心緒,衛公這才開口道:“吾兒,想要依靠道聽途說,就能夠用好臣子的才能,不啻於癡人說夢。邊子白的表現雖然可圈可點,但你看出來沒有,他並沒有完全的展現出自己真正的才能。”
“不屑於處理政務,原因在寡人和國相這裡,衛國在沒有祭祀和戰爭,國內無為而治,外附霸主,但求無功既有功。不求彰顯功績,但求無過於百姓。而邊子白的職位是內史令,中大夫。他的工作就應該是輔佐寡人處理政務,但是寡人如果對政務沒有太多的期盼呢?他該如何去做?內史令看似位卑權重,但也僅僅是寡人和執政府的輔助,寡人和國相無為,他又能如何?”
“這個……”
太子訓聞聽之下,還真是這麽一回事,對於國君來說,他一沒有變法的打算;二沒有強國擴張的念頭,衛國的官員不需要有太多的想法,只要維持原本的次序就可以了。
這還真不是官員不上進導致的原因。
衛公繼續道:“善武之名,更是道聽途說,連邊子白都沒有承認過,你怎麽就知道他善武?當初趙國騎兵出現在帝丘城外,表明上看趙人蠻橫,似乎難以匹敵。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二百人的士卒,就算是再強大,在沒有後勤,沒有後援,抬頭望去都是敵軍的時候,會不會做出錯誤的決定?而邊子白當時手中的士卒人數可一點都不少?”
圍殲當初突然闖入帝丘附近的這支趙國騎兵,太子訓其實也參與了,只不過他率領的是援軍主力,足足兩個師,五千人。只不過當時的情況有點特殊,士卒走到城門附近,死活不肯出城作戰。當然,太子訓也有這個想法,於是就就坡下驢,乾脆將出城迎戰,變成了守城。
即便如此,太子訓也清晰的記得當時的場景。禁軍一個旅,五百人,在邊子白的率領下,圍殲了趙軍騎兵。
對手全軍覆滅,而禁軍也付出了將近200人的傷亡。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看到了禁軍作戰的實力。但結果是讓他大失所望,認為禁軍……甚至衛國的軍隊都難負重任。
在被老爹提起的那一刻,太子訓懷疑了起來。難道他猜錯了?禁軍其實還是很能打的,只是他這個太子沒有看出來?
“難道是禁軍實力被廟堂之上忽視了?”太子訓驚奇道。
衛公道:“禁軍就不要指望了,寡人說的是,一場小規模的戰鬥根本就不能說明邊子白的統兵才能。只有在真正的戰場上,殲滅趙軍的功績,才是他可以勝任的佐證。”
“至於詭辯之術,乃君子小道。不足為奇。”
“君父的意思是?”
“邊子白是楚人,陽城君之子,原先丁祇稟告寡人的時候,寡人還有點猶豫,因為沒有人佐證。甚至邊子白自己都是極力的否認,從來沒有說過自己是陽城君之後。但是今日不一樣了,平城君熊肥認出了邊子白,那麽對於寡人來說也好,對於衛國來說也罷,邊子白這個人就值得重用。因為他是孤臣。他是值得你付出最大的信任來支持的官員,其他人……要麽是公族,要麽是封君,都需要考慮家族的利益。唯獨邊子白沒有家族,他不需要考慮這些。這是任何一個國君都會放下芥蒂的一個臣子,哪怕他的缺點也很突出。”姬頹循循善誘道。
“不管他的才能到底如何,對於衛國來說,他都是不同於朝堂上其他朝臣的臣子。他沒有實力強大的盟友,沒有利益可以交換,也沒有家族可以依靠。”
都說到了這個份上,要是太子訓還沒有醒悟過來,姬頹真的想死的心多要有了。好在太子訓終於明白了老爹的意思,想到了一個人:“君父不會是說魏國的公子文吧?”可公子文不一樣,他雖然是齊國田氏的宗族之人,還是後來齊侯的弟弟,身份很高。同時魏國和齊國是競爭霸主的關系,雙方一直都處於非常緊張的局面之下。就算是魏擊當年威脅周王給田氏封侯,也只是想要緩和齊國的矛盾,處理三晉的問題而已。
相傳,公子文是因為和齊侯不合,認為田氏代齊忘恩負義,才和齊國田氏分道揚鑣。但他公子的身份卻是實實在在的,就算是當初齊薑氏還沒有真正被除,田氏僅僅將齊薑氏給圈禁了起來而已。但田氏已經被認定為齊國之主。
而田文的身份也是公子,這是毫無疑問的事實。
可是田文卻不屑於此,憤然出走齊國,來到了魏國。
要說一個外人,還是從齊國憤然出走的公子,當初魏文侯不會如此禮遇於一個才能不足,名望不足,甚至連身份都不清不楚的田文。
畢竟當時魏侯人才濟濟,文有李悝、西門豹;武有吳起、樂羊,都是一等一的人才,田文的才能和這些牛人根本就不敢比。按理說,田文這樣的人,在當時的魏國廟堂之上,恐怕真的很不起眼。可是就是怎麽一個人,卻在魏文侯死的時候, 成為了托孤之臣。
而且在魏擊繼位之後,很快魏國設立了國相的職位,而田文成了魏國第一任的國相。
他的上位,並非是田文的才能和功績真的是在魏國國內無人可比。他連魏國國內的地位,前五都可能拍不進去。可是他卻成了國相,而吳起還是將軍。
這就是孤臣。
可以完全受到國君的信任,至少信任度是最高的臣子。
看著老爹在丁祇的攙扶下步履蹣跚地離開,太子訓陷入了沉思之中。
而在宴會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一雙帶著仇恨的眼神死死地盯住了邊子白,終於看到邊子白周圍的大人物都離開了,這才邁開霸氣十足的王八步,走到了邊子白的面前。
邊子白坐在食案邊上,突然間視線暗了下來,下意識的抬頭看去……一張在光線中扭曲的臉出現在面前,他只有兩個字的評價——
好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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