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還是那個夜，起義軍大本營所在的教會一點都不比凡爾賽宮那邊清閑。

催促外來援軍，調配人員物資，戰爭指揮，城市治安維持，嘗試獲得他國政治支持並抵擋直接外來干涉等等等等，想要統治一個國家，僅僅是起步就是如此的艱難。

奧斯汀依舊坐在他的大主教座上，在凡爾賽宮被圍困的現在，這裡幾乎可以說是法蘭西權力的巔峰。

但奧斯汀並沒有任何興奮的表情，甚至連一丁點的喜悅都沒有。

“唉……我早就告訴你了，事情沒你想的那麽簡單。”克勞德滿臉頭疼表情的坐在奧斯汀的旁邊，黑暗的大廳裡，他手中那盛滿美酒的夜光杯被廳外的燈火映照的閃閃發亮。

“縱使事情超出預料，也隻能繼續進行下去了……”奧斯汀的話語中充滿了苦澀的味道。

克勞特哼的冷笑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事情何止是超出了預料?現在的法蘭西已經完全失控了好麽?

無論是先王查理還是宮相羅伯特恐怕做夢都不會想到，他們所畏懼的奧斯汀的教會身後，其實還有一個極其可怕的支持者，那就是他們的老朋友，每次一到凡爾賽宮就提醒他們提防奧斯汀這個老瘋子的克勞德。

克勞德很早就和奧斯汀搭上了線，他一直都很支持奧斯汀的想法，而且這老頭子也很有威望和行動力，如果能再繼續準備個幾年的話，他必將會給法蘭西帶來天翻地覆的變化。

可惜身處高位的克勞德總是看的太遠，卻忘了注意眼前的事情。

那就是奧斯汀，不，整個教會是真的把聖女當做聖女，他們從一開始就不像宮廷裡的那些陰謀家那樣，哪怕樹立起一個英雄也僅僅隻是工具罷了。

在十年前，那時奧斯汀在民間的影響力還沒有現在這麽強，教會也沒和宮廷徹底翻臉，為了法蘭西人民的教育權他不得不把年幼的聖女送進凡爾賽宮，那時候還算是個青年的克勞德和奧斯汀並不怎麽熟，但想必那個時候教會裡的人是非常難過的。

想想也是，在貞德送進宮中沒多久，奧斯汀就開始嘗試接觸克勞德了，克勞德最早還以為是奧斯汀因為教育權的事情在民間獲得了巨大的聲望從而生出了野心呢。

直到起義爆發的那天克勞德才知道，這個老頭子從來沒有什麽養氣功夫，也不擅於隱忍，更是幾乎沒有一丁點的野心。

他所做的一切，都真的如他所說一樣，全是為了自己的祖國。

貴族制度正在逐漸腐朽，而被這個古老制度寄生的法蘭西正在跟著一起走向死亡，奧斯汀在年輕的時候就想拔掉這顆毒瘤了。

在奧斯汀的眼中，貴族總是高高在上，他們總是濫用特權為自己牟利，從來不會真正的為國家著想，而他，想打破貴族階級的特權，建立一個人人平等，所有人都守規矩的國家。

沒錯，平等，法制的國家。

而後，奧斯汀想到了一個辦法。

神權國家。

在神之下人人平等，人人都必須遵守神的律令，人們將在神的榮光下過上幸福的生活，法蘭西將在神的光明下走向繁榮。

而神畢竟是不存在的，所以奧斯汀找到了貞德。

貞德，本質上依舊是個工具。

但奧斯汀畢竟不是那些冷血無情的貴族，他不願意就這麽單純的利用這個年幼的女孩，所以他把自己的心全部交給了貞德。

對於教會的人來說，貞德是他們的女兒，他們的孫女，他們的公主，他們的聖女。

為了教育權把聖女交給宮廷讓教會的人痛苦，而前些天，當宮廷衛隊用槍指著貞德把她押回宮廷的時候……教會憤怒了……

於是，完全沒有準備好的教會和起義軍，起義了……

之後，僅僅過去兩天的時間，一切就都偏離了軌道……

小小的凡爾賽宮遲遲沒有攻下，巴黎完全變成了無法之地，起義軍高達一千多人的傷亡讓內部開始出現了不和諧的聲音，商量好同時發動的外地起義軍到現在都沒有任何動靜，原本達成了協議的貴族一開始就進入了觀望狀態，唯一願意向起義軍提供援助的隻有外國。

奧斯汀寧願起義失敗，也不會允許那些對法蘭西流著貪婪口涎的惡狼從他身上獲得踏入法蘭西哪怕一步的借口。

遙遠的地方再次傳來了激烈的槍響，那是在提醒著奧斯汀，他謀劃的起義……從一開始就已經失敗了……

他太小看人性了……

“唉……現在我的生意被弄的一團糟，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向族裡的老鬼們交代了……”克勞德憂愁的喝光了杯子裡的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對不起……”奧斯汀不知道該說什麽。

“說這些也沒用，反正事情都發生了，隻能說我的命不好，船族人比起回首，還是比較喜歡展望。”克勞德擺了擺手。

“我明天抽調一點軍隊回來維持治安?”奧斯汀抬了抬沉重老邁的上眼皮看向克勞德。

“其實你的命也不好……”克勞德有些嘲笑也有些自嘲的輕笑著。

奧斯汀不再看克勞德，也不再說話，教會已經失去了對起義軍的絕大部分掌控，20萬起義軍現在依然願意聽教會命令的，不到5000人……

那些正在奮力攻打凡爾賽宮的，大概已經不是為了推翻貴族，而是為了掠奪凡爾賽宮的財寶，或者是為了自己坐上王位……

明明外面還有那麽多惡狼虎視眈眈……奧斯汀對於那些人的貪婪和目光短淺感到虛脫。

“我看不太清楚未來，你現在唯一的出路大概就是等那些人攻陷凡爾賽了，隻要凡爾賽被攻陷，那些聲望大多會落到你頭上，到時候我會給你一批支援，你可以多為自己爭取一些話語權。”在短暫的安靜之後，克勞德說道。

“我還要什麽話語權……我已經失敗了，走投無路了……就算真的推翻貴族建立起新的國家，那也不是我想要的國家……我……現在隻是在等待著被審判的那一天罷了。”奧斯汀落寞的笑著搖了搖頭。

克勞德沒有說話，奧斯汀的命運確實非常清晰，如果他最終沒能獲得至高的權力的話，那麽他肯定會為這場戰爭付出代價。

“真到那時候……我給你安排一條後路吧?”這個老家夥把自己的一生貢獻給了國家，卻要落得這樣的下場讓克勞德有些不忍。

“總得有人出來承擔責任。”奧斯汀依舊搖了搖頭。

“唉……明明不是一個野心家，你為什麽非要做這種事呢?安心當個大主教多好。”克勞德歎了一口氣，靠回了椅背上。

“總得有人去做。”奧斯汀仿佛看破了一樣，一直都在微笑著。

克勞德默默的重新坐起來給奧斯汀倒了一杯酒，主教廳內又重歸安靜。

“到時候……到時候，我想拜托你，把貞德送走吧……這是我的責任，她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參與到這些事情中……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錯誤……”一說到貞德，奧斯汀的表情就顯得非常痛苦。

克勞德默默的點了點頭。

“主教爺爺……”少女哭泣的聲音，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主教廳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