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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女醫香》第二百五十三章 德妃
--曲終人散月已殘

(注:此文來自百度貼吧)

月半弦,靚妝瀲,千金一擲為紅顏。鋒芒盡斂柔情現。雲木簪,青絲綰,落英紛擾意纏綿。黃金殿,顧無言,細語凝脂搖花鈿。葬心歿情封塵緣。情思斷,情何堪,曲終人散月已殘。--《落英傷.致宇》



一場雨落下來,空氣中沉浮著溽濕的氣息,園中的花樹都吐了綠。又是一年春天。

我偶爾心悸吐血的病症依舊沒有痊愈的跡象,在如此潮濕的季節裡,我望著遠處朦朦的雨簾和層林盡染的景致,思緒又漸漸走遠,仿佛要一直一直走到我再也找不到的地方。我的心,再次不可抑製地抽痛起來,連那輕風都好似刺骨起來,讓我如置身冰天雪地,無法逃離。

"皇上,天涼,小心身體。"柔婉的聲音幽幽傳來,女子身上柔軟的香氣攏了過來。

我微微側轉身體,看到我的皇后周氏捧著我的披風恭敬地立在我身後,她低垂著眼眸,臉上掛著得體且體貼的笑容。作為一國(和諧)之母,她是稱職的,雍容大度高貴溫婉。我知道我的選擇是沒有錯的,就像雲想容一樣,她們的存在是我必走的棋招。

她們看著我的目光是那樣癡纏與迷戀,可我給她們的溫柔之下,只是我冰冷的眼神和譏誚的笑意。那些美豔絕倫的臉孔和妝容,我似乎從沒有真正看入眼,我只是想透過她們去找尋那一雙清澈倔強的眸子和曾經殘留在我指尖的暖意。可我再也找不到了。

京城近些日子崛起一股新的叛黨勢力,籠絡了眾多酒樓當鋪青樓賭場來收集情報以對抗朝廷。我聽著大殿下大臣的上奏,不禁嘲諷地勾起唇角。天曌相繼滅了周邊幾個興起的猖獗小國,同邊疆的異族關系也頗為融洽,禮尚往來。各大世家的勢力大部分都已收了回來,早已構不成威脅。這所謂的新起叛黨,也不過是所滅之國的余孽不怕死的叫囂而已,竟真的自不量力想自己來送死。

"驚雲,陪朕去那新開的颯月樓瞧瞧。"下了朝,我換了套便裝,用織錦發帶把頭髮束了起來,執一把紙扇。"

皇上……"驚雲略帶遲疑的聲音響起,我皺著眉頭轉身,卻看見他迷蒙的眼神落在我身上。不,我知道,他並不是在看我。我低頭看了看自己月牙白的長袍,唇角噙著的笑似乎都變得苦澀了。那一年,蜷坐在榻上的白衣男子,風情萬種的女子,還有誰久久不肯忘懷?

颯月樓在京城裡開的紅火,較之當年的倚紅樓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當然,它有更為重要的價值,也許那就是叛黨的情報地。

青樓裡鶯歌燕舞,紙醉金迷。嘈雜之中我仿佛回到很多年前,我坐在包廂裡,看到那個濃妝豔抹的妖嬈身影在舞台上唱著駭人聽聞的詞兒,跳著大膽媚惑的舞,那眉目之前的萬種風情隻對著台下那一個男子而現。我嗤笑,不過又是個攀權附貴賣弄風騷的鄙賤女子罷了。只是,我一向尖銳的目光居然看不穿眼前這個小小的女子,下一秒的她竟恬靜美好的讓人無法移開眼眸,這樣的她,才真正的魅惑人心。只是那空幽的嗓音,流轉的眼神,都依舊隻為那一個男子。我的嘴角不自覺地勾起玩味的弧度,似乎有場好戲正要上演。她,竟與那大財主楚殤有著不同尋常的關系。一千一百兩黃金,我隻想探查一番,究竟是怎樣的女子,會讓人如此失了心神。她實在是個有趣的人兒,不僅有趣,她身上更有許多秘密和更大的利用價值。我懶洋洋地觀察著她,聽她唱曲兒,全然不知心底的某一根弦也隨著她跳躍著的靈動指尖而被撥動了。

青樓裡的姑娘一個比一個豔麗動人,吸引客人的新鮮招數也層出不窮。而當年的豔妓卡門,無論是她的妖豔惑人風騷嫵媚,還是她的其他種種,幾乎不再有人提起,不再有人記得了,隻留下幾首曲詞新鮮的曲子還在坊間傳唱著。

她早已經離開了。而我,我依舊在苦苦尋找。

颯月樓的新花魁白苊的名字早已經傳遍京城,甚至傳到我這天子的耳中。我仍舊是帶著那一年的玩味和我的目的,來一探究竟。只是心裡,多了一絲悵然。

千呼萬喚始出來。那是一張並不十分美麗的臉,卻有著另一種神韻。清澈靈動的雙眼在人群間流轉,在那一瞬間我竟產生了錯覺,仿佛那雙眼,隔了千山萬水,直直地看進我的眼底。

半倚在包廂裡,我依舊叫驚雲喊價,拍下了那喚作白苊的女子。大堂內一片嘩然,有人驚呼出當年驚雲包下卡門的事,我看見驚雲領著那女子進來,他臉上黯然惆悵的神色。

白苊的眼神並沒有在驚雲身上多做停留,不似當年的她後知後覺才發現我,白苊的目光停在我身上,盈盈下拜,自有一番清逸出塵的氣質。我微皺眉掃視她,嗅到不同尋常的氣息。面上依舊掛著玩世不恭的笑容。

"這位公子,不妨聽聽白苊新作的曲兒,可好?"她抱著琵琶走近我,眼神依舊清澈。我捏緊手中的扇骨,微不可察地給驚雲遞了個眼神。

隻一瞬間,白苊手中的琵琶弦斷,徑直襲向我的脖頸。扇面微轉,躲過攻擊。她身後的驚雲早已出手擒住她的要害,使她動彈不得。四周必是有埋伏,只是不料她如此快的就失手,其他人怕是不敢貿然行動。

我伸手狠狠捏住她小巧精致的下顎,讓她咬舌自盡的企圖無法得逞。我知道這一刻的我殺氣畢露,連眼前那雙最善偽裝的眼睛中都流露出恐懼的神色。

"如果你不是借這種方式引朕注意,也許朕會讓你死得痛快些。"我的唇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我的心,又開始隱隱作痛。



寢宮外的院子裡早已被我種滿了落英樹,現下正是花開的茂盛的季節。

我無數次站在樹下,閉上眼,好似就能看到她熱切的目光和嬌俏的容顏,感受到她紅唇上令人著迷的溫度,聽到自己的細細的呢喃,丫頭……

花瓣一直落一直落,灑了我一身,我卻毫無知覺。

生活似乎回歸了平靜。上朝下朝,批改奏章,接見使臣,微服巡訪,寵幸嬪妃。我的生活似乎是一成不變了。可我知道,我丟失了太多太多。

后宮的女人,都有她們存在的價值,失去價值的時候便也是她們失寵的時候。也許我太過殘忍,可這是我身為帝王的必然,也許正是因為如此,那時候,我的利用和猜忌,才會讓我和她之間如兩條相交的直線一樣。短暫的相遇之後,卻是永遠的背道而馳。

不會再有那樣一個女人了,能讓我如此失卻了心神,隻為片刻的溫存。猶記得她沁滿馨香的青絲,在我手中綰起,樹影斑駁在她白皙的面龐上,映出她朦朧癡纏的目光。當她的眼神盯住我的九弟時,我的心不再平靜,我懲罰似的捏緊她細軟的柔夷,換來她討好似的笑和撒嬌,我在心裡嗤笑自己何時變得這麽不能自製,卻在不自覺間放松了抿緊的唇線,連目光都柔和起來。我覺得自己越來越不懂自己。

她真的就像是誤闖入這世界的精靈一般,我遠遠站在亭外,臉上卻是自己都未嘗發覺的寵溺。她時而豪情萬丈,時而嬌柔羞怯,時而精明狡黠,時而迷糊可愛。我看她出口成章,那句句詩詞竟不亞於學富五車的才子,我聽她唱著從沒聽過的曲調,看她一杯酒就醉倒在我懷中。下巴微蹭著她柔軟的發頂,眷戀著懷中的溫暖,我隻覺得有什麽在隨著慢慢沉淪,再無法得到救贖的機會。

她說,皇帝才是最可憐的人。

我的手心變得冰涼。是我忽略了,我們之間,相隔太多太多。

是我不該,不該靠近她。她是罌粟,會讓人無法自拔。所以即使是知曉她懷了別人的骨肉,我居然還會放下自己最起碼的自尊。我願意不計前嫌,只要她打掉那孩子。

她在猶豫,在遲疑,她淒楚地喚我,她說:"喝下這碗藥,你就不再是卡門心中的宇公子了。"聰慧如她,怎麽會不知曉,我從來就不只是她的宇公子。我是君北羽,這天曌國的國君,我的心中除了江山百姓,能放下的東西太少。或者那是我不願去想。為一個女人,這是我能做的最大讓步。她的猶豫遲疑讓我覺得無比諷刺。打碎她手中的藥碗,我拂袖而去。這一刻我突然想放聲大笑。我身為君王無比驕傲的自尊在她的面前,一文不值。"蝴蝶兒飛去,心亦不在;棲清長夜誰來,拭淚滿腮。是貪點兒依賴,貪一點兒愛,舊緣該了難了,換滿心哀。怎受的住,這頭猜那邊怪。人言匯成愁海,辛酸難捱;天給的苦給的災,都不怪。千不該萬不該,芳華怕孤單。林花兒謝了,連心也埋,他日春燕歸來,身何在。"我靠在那冰冷的透著濕氣的牆壁上,聽她癡顛地唱著這支曲子。葬心葬情,滿心悲哀。她怨我的猜忌不信任,我恨她的遲疑和隱瞞。她心裡曾經有過我,足夠了。只是我的心裡,要裝的東西太多太多,我的心機城府算計手段,只會帶給她傷害。罷了,罷了,不如放手。江山社稷,容不下兒女私情。兩隻刺蝟,如何能擁抱著相互取暖?是我錯了,我早該想到。桌案上放置的笛子早被我撫摸的失卻了棱角,我常常撫摸著光滑的笛身,卻再也沒有勇氣吹起那支旋律。



遣散了隨從,我獨自一人走進那片落英林,遠處的亭榭影影綽綽。

一陣悠揚的琴聲順著清風送至耳畔,我略微失神。琴技不見得多麽高超,旋律不見得多麽美妙,可那音律間卻流動著一份這宮中難得的悠然和蓬勃氣息。

移步向亭子,尋那彈琴之人。

瀑布般的青絲,湖藍色紗裙,修長纖細的十指,嬌小的身影似乎完全沉溺在琴聲之中了。這一刻我居然不忍打斷她,隻靜靜地站在亭外,仿佛看見了那個撥弄著奇怪琴具的人兒,臉上飛揚的神采。

"皇上!"琴聲戛然而止,應著琴弦斷裂的聲響,她驀地站起身,頗有些惶恐地下拜。

"平身。"我微勾唇角,卻在看到她流血的手指時皺起了眉。走近她,一陣小女子的軟香幽幽傳來,我掏出懷中的白帕,"手拿來。"

她也許是一時難以接受,竟忘了規矩,直直地抬眼看向我,目光怯生生的,卻又夾雜著癡迷與愛意。那是一張青澀卻盡顯傾城美貌的臉孔,有著如水的雙眸。我垂下睫,捉住她的纖細的手腕,用手帕給她輕輕包扎。動作輕柔的仿佛捧著易碎且珍貴的瓷器,此刻我的心居然出奇的寧靜祥和,無一絲波瀾。時間都仿佛凝固了靜止了。

就讓我放縱自己這一次吧,把她當做是你,小心翼翼地呵護。

次日,我封尚書趙青山之女趙雲婷為貴妃。她時而嫻靜溫婉,盡顯女兒情態,時而卻嬌蠻刁橫。我寵她憐她,雲家垮台,雲昭儀失寵,朝中勢力也自然開始發生變化。

我在暗中看著這些牆頭草的可笑行徑,嘲諷的笑意更濃。時隔幾月,再次踏進曾經夜夜留宿的金秋殿,我心中其實確有一絲憐憫與隱隱的愧疚,卻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在縈繞著。雲想容,這個曾經集聖寵於一身的女子,現在和所有被打入冷宮的女子一般,在失去了她的利用價值之後,只剩滿心淒楚哀怨。

"雲想容,你還在故作什麽姿態,不過是被冷落的女人罷了。"

尖銳的茶杯破碎聲,我的腳步驀地停在殿外。片刻後我聽到那個一向柔弱溫婉的女子淡淡開口:"那不知婷妃娘娘,您受寵又會有多少時日?"波瀾不驚。我知她是聰慧的女子,早已看透我的心思,卻寧願自欺欺人。

"你!"趙雲婷氣結,恨恨道:"皇上心裡是喜歡我的,對你們才是利用而已。"

"哦?是麽。"回應的聲音依舊平淡,"臣妾倒想問問了,您憑的是什麽?是您故作姿態吸引皇上的注意,還是您覺得有那個本事得到皇上的心?"

"哈哈哈,雲想容,我可不是你,連一個青樓女子都爭不過。你這般怯懦,所以隻配待在冷宮裡。"她不答,卻突然大笑起來,語氣猖狂。我的眉迅速皺了起來。緩步步入殿中,眼前是趙雲婷默然僵硬卻又在片刻後迅速偽裝好的面容,雲想容靜靜地坐在榻上,毫不驚訝於我的出現,她盈盈下拜,垂著雙眸,似在刻意掩藏自己的情緒。在我長久的凝視下,她慢慢抬眼,我看見她眼裡繾綣的愛戀和悲戚,卻無一絲怨恨。最後一次,我用最初的溫柔目光安撫她,轉身攬過神色惶恐的婷妃,再也沒有回頭。身後傳來一聲綿長的歎息聲,在空曠的大殿裡回蕩,不曾消散。

對於婷妃這一日的所做,我不動聲色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婷風殿裡,夜夜留宿。只是這一夜,我太過瘋狂。我喝了酒,隻想把自己灌醉。我激狂地折磨甚至是蹂躪著身下的嬌軀,聽著她難以自製的呻吟與顫抖。"連一個青樓女子都爭不過……"我的腦海裡不停盤旋著這句話,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懲罰她還是我自己。躺在身邊的女子,發絲與我的纏繞在一起。我突然驚醒過來。

那時候,我情難自禁綰起她瀑布般的青絲,也挽起了我的情思。說到底,只是一時興起之所作為,可後來,她恭敬地跪在我的面前,告訴我那個對她來說意義不同尋常的傳說與希冀。那一刻,我的心又多雀躍,沒有人知道。片刻後如墜冰窟,又有誰知。她已是臣妻,她要的,再也不是那綰發一瞬的柔情,她要的只是一個能相知相戀相守的人,一個能容納她孤獨靈魂的家。我給不了,給不了。我坐擁江山,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我以為我能得到所有我想要的,我也以為我可以給她所有她想要的。可這一次,我錯的徹徹底底,再無翻身的機會。

身邊的軟玉溫香伏在我的胸前,她伸手覆在我胸口,開口問道:"皇上,婷兒可曾在您心上?"她滿眼希冀地抬眸望住我。我用溫柔含情的目光看她,俯身吻她的嬌唇,輾轉至耳邊:"自然是有的。"她嚶嚀一聲,情動地攬住我的脖頸。只有我自己知曉,此時的我,柔和的眼神下是多麽刺骨的冰冷與寒意。此時此刻,她的掌心下,我的心,根本不會跳動。弱水三千,獨取一瓢。對我來說,何其諷刺。



時光從不會為任何人而停駐。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

可為什麽,那張容顏依舊牢牢刻在心底,任風霜雨雪,卻從未褪色。平安都已不再是當初不諳世事喚我"宇叔叔"的小丫頭了,如今風華正茂的少女,也早已知曉如何掩藏自己的心事。她在我身邊做女官,時時跟在我身邊。我可以忽略她一聲聲"皇上"裡蘊藏的情意,可以不去想她看向我時癡纏而又強烈的目光,甚至可以裝作極為自然地關心她愛護她。可我無法忘記那一年,她深情凝視我,一遍遍唱著那首歌的樣子。"你還有什麽懷疑,你還要怎麽來逃避?難道你隻懂保護自己,再拿不出一點勇氣。請你看著我的眼睛就知道,感情已無處可逃。請你聽著無法平靜的心跳,請你不要說你聽不到。難道你是真的聽不到。"那時候,平安一直在唱著,她一邊唱一邊哭。我的心是痛的。我知道她正站在門外,而這曲子,也定是她教會平安的。她問:"皇上,您喜歡平安麽?"我定定地看著她說:"朕一直是喜歡平安的。"我不想放過她臉上任何的表情,我真的不懂自己在希冀著什麽,想在她的臉上找到失落的痕跡麽?多麽可笑和荒謬。

我的心跳,你真的聽不到嗎,聽不到嗎。她說宮中生活不適合平安,我冷冷地笑,有誰天生適合生活在宮中?我又何嘗喜歡這冰冷的座位,這冰冷的寂寞。我說:能痛痛快快地瘋一場,也是一種福氣,或許連我都羨慕平安。

我是真的羨慕,真的想不計後果痛痛快快的瘋狂的愛一場。可我也只能望而卻步。我不只是一個平平凡凡愛著她的男人。人人都能擁有的愛情,對我來說不過是遙不可及的奢望罷了。她差點摔倒的瞬間,我的心跳快的可怕。那一刻,如果時間可以凝滯不前我也甘願,就這樣摟她在懷,我可以做她的雙眼,就這樣一輩子。

前一年,噩耗傳來,自太廟以來,我第一次病的如此厲害。這是心疾,是我不願醒來呵。我知道平安守在我的床邊。她溫潤的雙手撫過我的眉眼和雙唇,流轉著道不盡的癡迷愛戀,她絮絮地說著,滾燙的眼淚滴落在我頰上,灼痛了我。

"我竟會那麽不自量力,我以為葉姐姐離開了,只要我努力,你總會愛上我的。可我知道,你永遠隻把我當做小孩子。你愛的,永遠都只是她,只是她啊……為什麽為什麽……"她的臉上猶帶著淚痕,趴在我床前睡著了。

我睜開雙眼,酸澀難當。為什麽?又有誰來告訴我為什麽呢。

當你遠在滄都,身邊出現一個又一個男人;

當你嫁入雲家,已為臣妻,被封為榮華夫人;

當你跪在殿下,將溫柔的眼神遞給你身邊的他;

當你在我面前,疏離的告訴我你只是需要家的溫暖;

當你落入水中,我不顧一切救起你抱起你;

當你家宴之時,我不請自到,孩子般賭氣,聽你唱我們的過去不過是遊戲一場;

當你闖入太廟,我心中的惶恐和一絲竊喜與動容;

當你淚如雨下,我知你原來本就是我的女子,失去了我的理智。

……

究竟有誰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麽,為什麽。

我不敢承認,不敢坦然面對自己的心,我寧願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對於你,我不過是因為得不到而執念著罷了。

從很小的時候起,我就學會了偽裝,我臉上的面具戴了太久太久,連我自己都要忘了真實的我該是什麽樣子了。

可在你面前,我是那麽容易失控,我可以溫文爾雅不慍不火地面對每一個人。可惟獨對你,我做不到,做不到。

你究竟是誰?蔚彤楓喚你雪兒,雲崢喚你葉兒。我該喚你什麽?卡門麽?多麽諷刺呵,原來你和我,在你心裡,竟只是青樓女子與恩客之間的關系麽?我們之間,竟真的只剩下落英樹下那一瞬間的溫情了麽。你把心給了他們,把愛給了他們,把你的青春給了他們。那麽我呢,我呢?我發瘋般地嫉妒著心痛著,卻只能裝作雲淡風輕裝作毫不在意地看你越走越遠。我一無所有。

可是,丫頭,丫頭。你本就是我的,只是我的。你怕我,不信我。只因我曾經的猜忌懷疑。可你為什麽不對我公平一點?對驚雲對平安,對任何人,你都如此上心,獨獨對我,你漠然你疏遠。難道只有我是外人麽?

你在報復我,對不對?呵呵,我早該知道的。你只是怕傷害。

可是我呢,你不曾知道,我有多麽累,我是真的疲了倦了。這顆心,你不肯要,它早已千瘡百孔。



病愈後,我常常坐在驚雲府上的落英樹下,一遍遍吹著那首葬心。心情平靜下來,已不是初時的歇斯底裡,只是縈繞著絲絲惆悵,揮散不去。我總是在用膳的時候想起你癟著嘴巴的樣子,想起你在宮變後對我說你餓了。那時候我笑了,笑的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大聲,我幾乎要笑出眼淚來。你愛吃的,我都記得。面對面而坐,家常小菜,這平常人家的幸福,仿佛就在我的指尖,可我抓不住。看著你惶恐不安的樣子,心中幾多苦澀,無人知曉。但願,我的保護,能為你撐起一片晴空。也但願,我對雲家的打擊,不會讓你太過恨我。因為縱使我會在你的眼中偶爾迷失了自我,清醒後的我,依舊是雷厲風行手段很狠絕的天子。我對你的情意,永遠不會成為我掃清障礙的阻撓。

雲崇山死了,有一天你會知道這是我的作為,你一定會恨我的吧。也罷,從我坐上這皇位的那一天起,就注定我的眾叛親離,注定我的無情無愛。只因,這是我必走的路,這一點,不會因為任何人而改變。即使那個人,是你。雲府,你提出要分家,我是真的氣惱了。不為你打亂我的棋局,隻為你盡心保全雲家,你的心裡,我早已沒有一丁兒位置了麽。你當真如此決然。其實,是我太可笑,還在希冀著什麽。連我自己都不懂了。你終究是離開了,只是這一次,那時的我並不知道,你會走出我的生命,走到我看不見的地方,走到不需要我的庇護的地方。乾枯的樹枝在我腳下發出斷裂的脆響,我沒有回頭,我只能留給你一個寂寥的背影了。

"一路小心。"

"皇上也多保重。"

這是我們最後的對話。我溫柔地安撫雲想容,縱然你就站在我身後看著。我卻只能,只能留給你一個背影。我怕自己一轉頭,心裡架駐的防線會瞬間崩潰,我怕自己不會放你離開。

他們說船失事了,我不相信。你只是去了你想去的地方,帶著你愛的人。你們也許會過著你最喜歡的平淡生活,不再有紛爭。徒留我,在這高高的皇位上,俯視我的江山與蒼生。那個落英下藍衣宇公子早已不見,那個眼裡除了他再無旁人的丫頭也已然不見。

我收起了那支玉笛,束之高閣。不再吹起那曲葬心。

我叫做君北羽。我依然是這天曌國最至高無上的天子,用我犀利的目光洞悉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夢裡,紛紛擾擾的花瓣徐徐落下,灑在我的眼角眉梢。有素衣女子自林中緩步而來,臉上噙著淡雅的笑,青絲在風中輕揚,折射了陽光的璀璨,晃了我的眼眸。我微勾唇角,笑意和煦。這是我面具下,最後的片刻溫柔。醒來,胸口隱隱作痛,再無法入睡。步於庭中,這才恍然發覺,園中的花早已落盡,那最後一抹粉色,終是隕了。

繁華落盡,曲終人散。

夜涼如水。月色已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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