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陳橋柳葉飛
悲涼的秋風又悄悄來臨了,一夜之間吹黃了枝頭的綠葉,蕭索的秋風中陳橋驛岸邊的綠柳開始點點垂下落葉,這陳橋驛的垂柳便是在隋朝初年便廣為栽種的了,白居易在《隋堤柳》詩中寫道:“大業年中煬天子,種柳成行夾流水。西自黃河東至淮,綠影一千三百裡。大業末年春暮月,柳色如煙絮如雪。”此詩些的便是東京大梁附近的綠柳景象。
陳橋驛驛丞是個五十多歲的老者,名喚洪寧,做這陳橋驛驛丞也有三十余年了,若不是他官位太小,也可算是五朝元老了,他經歷了唐晉遼漢周五朝。早年洪寧還年輕的時候,也有過雄心壯志,但在契丹人南下攻滅後晉佔領東京大梁城之時,陳橋驛死了很多人,他被契丹人打折了一條腿,屈辱的活了下來,至今他的左腿都還是一瘸一拐的。
每到秋天,天氣寒涼之後,洪寧的腿腳都會酸脹疼痛難當,每當這個時候,洪寧就喜歡拎著一壺黃酒在陳橋驛道邊的避雨亭中喝酒,迷醉之間能夠減輕腿腳的疼痛,順便看著官道來往的人。或許是年紀大了,洪寧喜歡看著來往的人物,猜測一下他們的身份,他的一雙朦朧醉眼在這時候卻看得是那麽的分明。
遠處的官道塵煙滾滾而來,似乎有人騎著快馬疾馳過來。陳橋驛為通往幽雲的重要去處,每日南來北往的人不在少數,但像這般疾馳而來的倒是極為少見。
洪寧醉眼朦朧之間,也不禁嚇了一跳,一名驛卒基本過來大聲說道:“爺爺,好像是有數百人騎馬過來了!”這年青的驛卒是洪寧的孫子洪田定,洪寧的兒子在宋州當兵,洪田定便跟著洪寧在陳橋驛謀了份驛卒的差事。
洪寧喝了口酒眯著眼喃喃奇道:“會是什麽人來呢?田定,最近可有什麽公文到來,說有大隊騎兵要經過陳橋驛的?”
洪田定急道:“車隊、糧隊要過的公文就有,沒有騎兵要過的,爺爺不會是契丹人的胡騎來了。”
洪寧斥道:“你當這大周朝還是晉朝麽?北邊如今有咱們大周的親軍司白甲軍守著,契丹人想要南下那是白日做夢!”跟著他勉強的站起身來,哎喲一聲歎道:“人老了,腿腳也不便了,走,到驛口看看去,是什麽人來。”
那群騎士來得好快,洪寧在洪田定的攙扶下才到了驛口,他們就已經到了驛口前,被驛口的驛卒攔住,讓他們出示路引,只見一名白袍漢子策馬前說道:“我等是幽州的客商,道東京大梁辦貨的。”
洪田定皺眉前說道:“那就拿商引來看看。”
那白袍漢子前遞一紙文,洪田定一看果然是幽州府衙開出的商引,點點頭說道:“確是幽州府的商引,只是現在天色已晚了,不如今夜就在這裡休息一夜,明日再到京城,否則你們趕到京城的時候,城門也關了。”
那白袍漢子搖頭抱拳道:“多謝小哥好意,我等忙著趕路,就不叨擾了。”說著便往驛口行了過去。
洪田定有些奇怪這些人雖然是客商打扮,但卻行事匆匆的樣子,而且這些人身散發著濃濃的肅殺之氣,絕對不像是商人,正想再喝問之時,卻被洪寧拉住:“讓他們過去!”。
洪田定一臉驚異的望著洪寧,只見洪寧看著這些馬的商人,眼中卻滿是崇敬之意。這些幽州客商不過百余騎,行過驛口之後,便又催馬疾馳而去。
望著這些人的身影最終消失在官道盡頭,洪田定奇道:“爺爺,這些人根本不是行商的,我看到像是軍旅精銳!”
洪寧一個爆栗打在洪田定的頭怒斥道:“你不知道和你說話的是誰麽?他便是咱們大周不敗將軍徐皓月啊。”
洪田定吃了一驚道:“他是徐皓月?”洪寧點頭道:“白甲軍平日裡常常到陳橋驛操練,而且白甲軍大軍出征路過陳橋驛之時,我也見過他的,你爺爺雖然老眼昏胡,但徐將軍的尊容卻是不會看錯的。”
洪田定嗯了一聲,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起來,洪寧續道:“徐將軍在北邊殺契丹人,保我漢人江山,便是大英雄,這次他隱匿行蹤一定是大有道理的,所以我們不必多問。”
正說話間,有大梁城過來的驛卒到來,送緊急公文,洪田定拆開一看驚呼道:“樞密院直接下的公文,說是數日後徐將軍會從幽州回京來,讓沿途驛站按規製招待,不得怠慢,可、可這徐將軍已經過去了,怎麽公文才到?”
洪寧看著沿途的柳樹落葉片片,輕歎一聲喃喃的道:“京城說不定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但願是好事不是壞事。”
……
徐皓月帶著百余親衛快馬加鞭,總算在天黑之前到了東京城外,好在城門沒關,徐皓月便帶著親衛進了東京大梁城。
進城後徐皓月卻見街道巡邏的殿前軍士兵比以往多了起來,往皇城而去的道重兵層層把守著,尋常百姓都被驅趕回家去,不許在街道逗留。
徐皓月等一大群人自然早有殿前軍兵馬來驅趕喝問,徐皓月心一橫,暗想自己已經入城了,便亮明身份他倒要看看誰敢阻攔自己入宮。
當下不等殿前軍兵馬靠近,命身後親衛打出自己的旗號,當即前大聲道:“親軍司白甲軍徐皓月在此,要入宮覲見陛下!”
眾殿前軍兵士都吃了一驚,為首的一名殿前軍都將似乎認得徐皓月,前抱拳一禮道:“果然是徐將軍,我等今日已得詔旨引徐將軍入宮,請!”徐皓月聞言心中一寬,柴榮果然下了詔旨讓自己入宮,當下便跟著殿前軍往宮中而去。
到了宮門外,只見韓通領著十余名親軍司龍捷軍在宮門外等候,徐皓月到了身前飛身下馬,韓通不及見禮,前便道:“你怎會來得這般快?我等還想這會兒招你回京的旨意才到幽州,過幾日你才會回來的,所以今日樞密院才下了讓各部引你進城的公文呢。”
徐皓月抱拳道:“此時容後再說,陛下如何了?”“咱們邊走邊說。”韓通匆匆回了一禮,便拉著徐皓月往宮裡走去。
“陛下今日身子更差,還好你提前回來了,否則只怕見不到陛下最後一面了。”韓通說話的語音似乎有些哽咽起來,虎目含淚,氣氛霎時間黯淡了下來。
徐皓月心中一陣驚慌,急問道:“陛下身邊不是有孫庭運的麽?為何還會如此?”
韓通深吸一口氣,哽道:“陛下回京後身子本來大好了,可那日偏要試著拉強弓,用力過猛引得箭創迸裂,血流不止,孫真人說是傷了真元,加陛下從前操勞過度,新傷舊患一起到來,已經到了藥石無靈的地步了。”
徐皓月面色一滯,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襲心頭,自己還想著讓孫庭運在柴榮身邊,柴榮病故這道劫數怕是已經化解了,只是想不到雖然柴榮沒有在瓦橋關病倒,卻在幽州中箭,埋下了這病根,自己雖然扇動了蝴蝶的翅膀,歷史也有所改變,但改變之後的歷史卻還是發揮著他強大的因果關系,沒有孫庭運,柴榮便不會出現在幽州,也就不會中箭了,難道冥冥之中柴榮還是過不了今年麽?
自己和柴榮相處時日雖然不長,但柴榮此人真的配得一代明君的稱號,雖然自己從前詬病過柴榮他隻算得是英主,但他在位的幾年時間裡,卻完成了前代幾個皇帝幾十年都沒有做到的事,頒修律法、均定田賦、擴建大梁、與民休息、北擊契丹,一樁樁一件件的事,都是他辛苦努力換來的,在他手中替後世的盛世大宋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五代十國禍亂百年,若是沒有柴榮最後這幾年的努力,中原將會更加虛弱,在遼國強盛之後,中原政權將更沒有還手之力。正是因為有柴榮,宋初中原漢人對北方遼國竟然還保持了十多年的進攻態勢,結果被宋太宗趙匡義幾次北伐大敗之後,宋朝才被迫轉為防禦。
想到這裡徐皓月的眼眶也不禁濕潤了起來,更想起那晚和柴榮掏心窩子的對話,他感到柴榮內心中的孤苦和無助,他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沒錯,但英雄二字本來就是沉重無比的,這兩個字的背後有多少不為人知道的心酸事,人人都只看了英雄風光的一面,卻不知道這背後他們所經歷的寂寞和心酸。想起柴榮那晚的寂寞寥落,徐皓月心中更加難過起來,心頭隻像是被什麽東西哽住了。
韓通輕輕拍了拍徐皓月的肩頭輕歎道:“你若是能早到一日便好了,今日陛下大漸至,趙匡胤先到了京城,陛下已經下詔革除張永德殿前都檢點一職,該由趙匡胤出任殿前都檢點,陛下本來是屬意你的,只可惜你人沒到,不能讓張永德先回京城,便只能由趙匡胤接任,開始對殿前軍進行編整了。”
徐皓月心中一涼,想不到柴榮還是讓趙匡胤接任殿前都檢點一職,似乎在這時歷史又回到了原點,難道自己真的就板不過這強大的歷史慣性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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