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翻開桌上的文書,崔雲輝進來了。
“吳大人,府尹大人要見您。。。”
吳宗睿楞了一下,看了看崔雲輝,沒有掩飾吃驚的神情。
按照朝廷的規定,大明各級官府的官吏每月休沐三日,府州縣都是如此,不過在署理政務方面有所區別,作為最基層的縣衙和獨立的州衙,知縣和知州每天都要召集縣衙和州衙的官吏,商議當天的事宜,落實工作進度,而相對超脫的府衙,府尹和知府每月召集府衙官吏三次,商議部署和落實相關的工作,這已經成為慣例。
相對於應天府衙來說,每月的四號、十二號與二十二號,就是府尹大人召集官吏商議落實工作的時間,今天不過二十號,還剩兩天時間,府尹大人不需要單獨見自己。
當然,從關心的角度出發,府尹大人也可以這樣做。
進入廂房,吳宗睿一眼看到桌案背後的府尹大人。
桌案上面擺著吏部的敕書,盡管隔著一定的距離,但吳宗睿還是認出來了,那是有關他吳宗睿個人情況的吏部敕書,這東西相當於每個官員個人檔案的副本,正本的檔案全部存在京城的吏部,副本的檔案則會由吏部發往官員任職所在地,這份檔案上面詳細說明了任職官員的情況,官員一旦調離,則檔案的副本會由專門的人送往繼任的地方。
知縣的檔案副本,送往府衙,知府的檔案副本,送往巡撫衙門,縣衙的官員,府衙的官員,包括部門的官員,其檔案副本都是送往任職所在地。
吳宗睿的檔案副本,自然是送到應天府衙。
當然,能夠看到這份檔案副本之人,僅僅是府尹大人,若是府尹大人授權了,府丞大人也能夠看到。
“下官吳宗睿,見過府尹大人。”
“好,好,吳大人請坐,今日你到府衙來點卯,本官正好閑暇,見一見你。”
“謝府尹大人。”
“不用那麽客氣,你是江西贛州安遠縣人,去歲鄉試高中,今歲會試高中,殿試二甲第四十五名,十六歲的年紀,不簡單,本官記得,我大明一朝,尚無如此年輕之二甲進士。”
“這個,大人,下官乃是得到皇上垂青,不敢自得。”
“說得好,說得好,十六歲的年紀能夠如此的沉穩,很不錯了。”
還沒有等到吳宗睿明白過來,府尹大人再次開口了。
“吳大人,推官一職,責任重大,特別是在應天府衙,更是要注意,日後若是有什麽事情感覺到為難,可以直接來詢問,遭遇疑難不決之事宜,不要急著斷案,且慢慢思索。。。”
吳宗睿聽得非常仔細,內心也更加的疑慮,府尹大人的話語,聽起來是對自己的關心,不過以前他從未見過府尹大人,更談不上有什麽交集,府尹大人為何如此關照。
。。。
終於,府尹大人端起了桌上的茶杯。
吳宗睿連忙站起身來,稽首給府尹大人行禮。
“感謝大人的教誨,大人事務繁忙,下官不打擾了。”
“好,你去好好做事情。”
走出廂房,吳宗睿差點撞到了崔雲輝的身上。
原來崔雲輝一直都在廂房外面等候。
吳宗睿看了看崔雲輝,微笑著點頭之後,朝著官署的方向走去,來到府衙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遇見的事情太多,他的腦子有些轉不過來。
崔雲輝跟在身後,兩人一前一後朝著官署的方向而去。
來到官署的門口,
崔雲輝停下了,吳宗睿也停下了。 “崔大人,若是沒有其他要緊的事情,進去坐坐。”
“這個,下官不敢打擾大人。”
“算不上打擾,我今日剛剛點卯,可謂是兩眼一抹黑,尚需要慢慢熟悉情況,也做不了什麽事情,若是崔大人願意,可否幫忙介紹府衙相關的情況。”
崔雲輝的臉色略微發白,咬咬牙還是進入了官署。
崔雲輝的動作表情,吳宗睿看的很清楚,他內心略微的失望,想想崔雲輝本就是舉人出任官職的,多半是因為家境窘迫,無力支撐參加會試的費用,迫不得已才做官的。
能夠通過鄉試,成為舉人,本就不簡單了,在社會上還是有地位的,如果家境優越,可以不斷的參加會試,一直到金榜題名,何苦勉強進入朝中為官。
“崔大人,府尹大人剛剛鼓勵了我,讓我好好做事情,大人如此關心,令我感激,可我對大人的基本情況都不知曉,這實在是失禮,崔大人可否為我介紹一二。”
崔雲輝楞了一下,不自覺的開口了。
“下官對府尹大人的情況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略微知曉一些。”
“崔大人知道什麽就說什麽。”
“下官知曉府尹大人名諱詹士龍,萬歷年間的進士,其余的就不是很清楚了。。。”
崔雲輝還沒有說完,吳宗睿的腦子裡劃過了一道閃電。
詹士龍,江西建昌府轄下廣昌縣人,本人的名氣不是很大,可兒子詹兆恆算是明末小有名氣之人,詹兆恆是崇禎四年的兩榜進士,殿試高中年僅十九歲,大明滅亡之後,成為反清複明的勇士,拚死抵禦清軍的進攻,最終捐軀。
有關詹兆恆的軼事,還有一個傳說,當初福王稱帝之後,請詹兆恆出山輔佐,專門到了家中,詹兆恆的母親為福王準備了荷包蛋,若是福王一口氣吃下荷包蛋,則意味著福王能夠一統江山,若是福王敲碎了蛋殼吃下,則意味著江山破碎,復國沒有希望。
福王不僅敲碎了蛋殼,還讓蛋殼成為了數不清的碎片,詹兆恆的母親見狀,歎了一口氣,要求詹兆恆不要出山輔佐福王,沒有什麽希望,詹兆恆不聽,堅持要出山,為光複大明努力。
最終,詹兆恆為大明捐軀。
這是傳說,是不是可信還不得知。
說起來,詹士龍的兒子詹兆恆,與吳宗睿同歲,而且詹士龍也是江西人,廣昌縣距離安遠縣不是很遠,贛州也緊挨著建昌。
難怪詹士龍會有今日的接見,會說起那些話語。
吳宗睿瞬間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看樣子自己的運氣還是不錯。
“崔大人在府衙應該有些年頭了吧。”
“回稟大人,下官天啟七年就來到了應天府衙。”
“也有三個年頭了,崔大人經歷了幾任的府尹大人。”
“這個,下官經歷了三任的府尹大人,天啟七年,下官到府衙的時候,府尹大人乃黃景華大人,去年底,黃景華大人出任應天巡撫,今年五月,毛堪大人出任府尹,七月調往京城,七月底,詹大人調任應天府衙,哦,詹大人來到應天府之前,乃是淮安府知府。。。”
吳宗睿聽得頭皮發麻,短短三年的時間,應天府居然更換了三個府尹,這速度也太快了,讓人目不暇接,更加讓人吃驚的是,詹士龍的前任毛堪,上任短短兩個月時間,就調往了京城,這應該不正常。
當然了,崇禎元年到崇禎二年,朝中調整的官員超過了千人的規模,調整幅度很大。
閑聊了幾句話之後,崔雲輝的額頭上面出現了汗滴。
八月下旬已經是夏末,不過南京的氣溫還是很高,長時間坐在屋子裡,還是感覺到悶熱。
吳宗睿感覺到,崔雲輝說話很小心,將自身也放得很低,這應該是可以壓製情緒的結果,其實這樣的強行壓製很不好,容易扭曲人的性格。
“崔大人,我看你一直都很小心,想必你是以舉人身份出任府衙知事,在其他的同僚面前,感覺到抬不起頭來,我以為不必如此,大家都是朝中官員,都是效忠皇上, 若是在同僚面前總是低聲下氣,戰戰兢兢,這官也做得委屈。”
“當然,崔大人可能是有什麽難言之隱,不得不如此。”
“日後崔大人在我的面前,萬不要如此,崔大人這等小心,讓我看的難受。”
“不瞞崔大人,我也是出身尋常之家,僥幸得中兩榜進士,以前說話做事也是小心翼翼,與人為善,尊奉中庸之道,不過這等的做法,在某些人看來,好似懦弱,有過幾次教訓之後,我再也不這樣做,別人如何對我,我如何對他人。”
“崔大人,這是我之感受,今日說出來,與崔大人共勉。”
。。。
崔雲輝嘴巴癟了幾下,最終沒有開口說話。
眼看著崔雲輝離開,吳宗睿搖搖頭,應該說長時間的壓抑自身,崔雲輝的性格已經出現變化,一時半會不可能出現變化。
吳宗睿和崔雲輝說這些,沒有什麽用心,純粹是想著幫助崔雲輝,不願意看見一個活生生的人被徹底毀了,他這樣做有些冒險,大明一朝,等級森嚴,尊卑有序,不管是誰,都要遵循這一套約定俗成的制度和規矩,如果隨意的反抗,會遭受到數不清的打壓。
略微的平複了情緒,吳宗睿看向了桌案上面的文書,這些文書應該是應天府衙斷案的諸多文書,他這個推官上任,務必要仔細閱讀這些斷案的文書,掌握其中奧妙。
什麽時候有案子說不清楚,應天府轄下有上元縣和將寧縣等八個縣,任何一個縣衙斷不下來的案子,都可能上交到府衙,那個時候,吳宗睿的事情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