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二年三月二十五日,寅時三刻。
站在紫禁城外面的吳宗睿,與周遭其他人看上去一樣,可其內心已經罵娘了。
醜時三刻就起身,匆匆趕赴紫禁城,寅時二科抵達紫禁城,老老實實的外面等候。
春末的北京城,凌晨氣溫還是很低的,穿著夾層衣服的吳宗睿,凍得打哆嗦,更不用說那些年紀偏大、有白發的貢士了。
不過周遭的貢士,內心的激情可以抵消氣候的寒冷。
算算幾乎是一夜未睡,剛剛睡熟的時候,不得不爬起來,這樣的滋味太痛苦了。
寒風之中,思緒能夠清晰一些,可是夜間趕路的疲勞,以及磨人的等候,讓清晰的思緒逐漸的消失。
吳宗睿真的佩服那些數次參加鄉試和會試的考生,也不知道他們怎麽能夠一次次的忍受,還有那些在殿試之中寫出錦繡文章的貢士,需要多麽堅強的承受力,他自忖做不到,進入建極殿的時候,腦子昏昏沉沉的,怎麽能夠寫出來好的文章。
成也穿越,敗也穿越,吳宗睿與這個時代的貢士不一樣,他內心沒有對於皇權的敬畏,僅僅將鄉試、會試和殿試看做一個獲取發展平台的機會,就算是得到皇上的青睞,他也不會真正的激動,更不會將自身賣給帝王家。
這就是穿越的現實主義者的態度。
所以等待即將開始的殿試,對於吳宗睿來說,是完完全全的煎熬。
身邊的盧發軒和史可法等人,略微發白的臉上,都是興奮的神情,這讓吳宗睿無語。
卯時三刻,終於有鴻臚寺的官員走出大明門,帶著諸多的貢士前往建極殿。
和其他異常激動的貢士比較,吳宗睿幾乎沒有什麽表情,這座代表皇權的紫禁城,他不知道進去過多少次,當然是作為遊客進去的。
走過金水橋,從左邊甬道進去的時候,有貢士激動的身體發抖,因為進入這道門,就算是真正的進入到皇宮之中。
中間的承天門常年關閉,大朝才會打開,僅供皇上與皇后進出,參加殿試的貢士倒是有一次機會,那就是金榜題名的時候,從承天門出去。
吳宗睿低著頭,悶頭走路,壓根沒有抬頭看。
如此看來,他倒算是表現老成之人了。
一個十六歲的貢士,進入皇宮之時,如此的平靜,的確是少見的。
吳宗睿不知道,他的表現,鴻臚寺的官員看的清清楚楚。
隊伍的前後左右都有鴻臚寺的官員,他們引路和維持秩序的同時,也要觀察諸多的貢士,將其中一些貢士的表現稟報給吏部以及禮部的官員。
終於看見了前方的建極殿。
建極殿前方宏大的廣場,讓諸多的貢士激動,幾乎所有貢士都抬頭了,看著前方的建極殿和廣場,臉色變得通紅。
吳宗睿依舊平靜,看著眼前的建極殿,他頗為感慨,記得穿越之前在紫禁城遊玩的時候,他甚至數過三大殿之間的磚塊,以及走路需要多少步等等,三大殿後面皇上與后宮嬪妃生活的地方,他同樣仔細看過。
走上丹墀的時候,吳宗睿內心暗暗祈禱,終於要進入大殿了,這也意味著殿試快要開始了,能夠參加殿試就是穿越之後最大的勝利,一個清晰的發展平台已經在他的面前呈現。
一甲的狀元、榜眼以及探花,吳宗睿壓根沒有想,想也想不到,他沒有那麽高的學識,二甲有一百個名額,他倒是想著搏一搏,會試的六十八名,
殿試高中二甲有很大的可能。 當然,殿試是策論,十六歲的他,與那些已經到中年甚至老年的貢士,相比較處於劣勢。
二甲與三甲,最大的不同還是在於為官方面,一般來說,二甲的前二十名,都是有可能進入翰林院,選拔為庶吉士的,其余的二甲進士,經過培訓之後,一般被派往條件好的縣擔任知縣或者府推官,如果運氣好,甚至有可能出任知州,至於說三甲進士,原則上是排遣到各地出任知縣。
庶吉士沒有品秩,但被認為是未來的內閣大臣人選,甚至是內閣首輔人選。
吳宗睿如果成為二甲進士,名次在六七十名開外,能夠被派遣到好一些的地方為官。
他絕不想留在京城,那樣將成為籠中鳥,陷入黨爭之中,壓根沒有施展的機會,弄得不好,還有可能遭受到牽連和貶斥。
蝴蝶的翅膀扇動了,誰知道歷史會不會突然改變。
好在吳宗睿會試的名次,沒有資格留在京城。
“皇上駕到。。。”
鴻臚寺官員的聲音是異常洪亮的。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所有貢士都跪下了,包括吳宗睿,沒有人抬頭,培訓的時候鴻臚寺的官員一再強調,絕不能隨意抬頭看,若是有這樣的動作,會被取消殿試的資格。
“平身。。。”
一個清亮的聲音傳來,頗為老成,但中氣不足。
坐下之後,吳宗睿終於可以用余光看向大殿丹墀上面的皇上。
很可惜,距離有些遠,角度也是問題,壓根看不清楚丹墀上面的皇上。
這很正常,三大殿的設計就是如此,大殿裡面的臣子,如果不抬頭,壓根看不清楚丹墀上面的皇上,如果抬頭仔細看,又屬於魯莽和失態的行為,很有可能遭遇到言官的彈劾。
丹墀上面的皇上,能夠看清楚前方大殿裡面任何一個細微的動作。
這是皇家尊嚴與神秘所在,不容褻瀆。
。。。
辰時一刻,殿試終於開始。
辰時三刻,皇上已經離開建極殿,留在建極殿代表皇上住持會試的,是禮部尚書溫體仁以及禮部左侍郎周延儒。
不要看現如今溫體仁是周延儒的上級,不過很快周延儒就要成為溫體仁的領導,一直到崇禎六年,處心積慮的溫體仁才扳倒周延儒,成為內閣首輔。
這是後話了。
吳宗睿和所有貢士一樣,也是奮筆疾書。
他的余光偶爾會看向大殿之中巡視的溫體仁和周延儒。
五十七歲的溫體仁,與三十五歲的周延儒形象完全不一樣。
溫體仁頭髮有些花白,額頭上能夠看見皺紋,一雙眼睛幾乎是眯著的,乍看上去好像一直都在笑,周延儒身材高大,頭髮烏黑,一臉絡腮胡子,表情嚴肅,有些不怒自威的味道。
這是兩個風格完全不同的人。
按照吳宗睿的判斷,周延儒相對簡單直接一些,溫體仁則可以形容為老奸巨猾。
看來史書上面描寫周延儒與溫體仁兩人的性格以及相互之間的較量,相對真實,周延儒絕不是溫體仁的對手,不管是從年齡上面,還是從心機上面,溫體仁都是佔據上風的。
難怪周延儒只是做了三年內閣首輔,就被溫體仁生生的排擠掉了,而溫體仁足足做了五年的內閣首輔。
從結局來說,溫體仁是病死的,被免去內閣首輔的第二年病死,周延儒則是被皇上賜死的,而且被抄家。
這都是後話了,歷史是不是會沿著既定的軌跡前行,還說不清楚。
因為吳宗睿穿越了。
。。。
好幾次,吳宗睿都感覺到了溫體仁以及周延儒的眼神,這是直覺。
他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關注,十六歲的貢士,在大明歷史上罕見,而且進入紫禁城時候的表現,溫體仁和周延儒兩人都知道。
說起來,溫體仁與周延儒都是吳宗睿的恩師,因為兩人主持了會試,吳宗睿身為會試的貢士,當然是溫體仁與周延儒兩人的學生了。
。。。
殿試終於結束,吳宗睿走出建極殿的時候,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建極殿裡面還有貢士在奮筆疾書。
吳宗睿的文章早就寫完了,只是他不願意過早的起身離開,那樣會引起他人的注意,所以等到部分的貢士離開建極殿之後,他才起身離開,這個時候,建極殿裡面的貢士已經不多。
盧發軒還沒有出來, 史可法已經出來了。
走出大明門,吳宗睿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史可法。
“瑞長兄,我們等等路廷兄,一起到酒樓去,我已經訂好了雅間。。。”
“好的,只是有些麻煩憲之兄了。”
“萬萬不要說這樣的話語,路廷兄、你我雖是同年,三日之後就要發榜,我們之間聚會的時間不多了。”
“憲之兄說的是,明日我定下酒宴,憲之兄一定要賞臉。”
“那是自然,我一定赴約。”
。。。
小半個時辰之後,盧發軒的身影終於出現在大明門。
盧發軒看上去有些疲憊,臉也有些發白,看樣子殿試的文章消耗了不少的體力和精力。
看見等候在大明門不遠處的吳宗睿和史可法,盧發軒臉上迅速出現笑容,快步過來。
“路廷兄,今日我來宴請你和瑞長兄,明日瑞長兄宴請你我,你看如何。”
“好啊,我們一同去。”
。。。
吳宗睿禁不住多看了史可法幾眼。
史可法爽直與心思單純,出乎了他的預料,按說稍微沉穩之人,說話都是謹慎的,譬如說到酒樓去喝酒吃飯,頂多說一起去,不會說預先訂下雅間,還有自己明日宴請的事宜,應該是自己說出來,而不是由史可法代勞。
與這樣的人打交道,不會太累,至少不需要猜對方的心思,而且這樣的人,懂得委曲求全,說得好聽一些是顧全大局。
吳宗睿暗自慶幸,他的運氣不錯,結交到的盧發軒和史可法等人,都有著好的優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