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有異議。。。”
內閣首輔張至發的聲音顯得特別突兀,讓偏殿裡面瞬間安靜下來,朱由檢的臉色也瞬間變化了,臉上的笑容很快消失,臉色逐漸變得陰冷。
張至發臉色平靜,但身體微微有些顫抖,他很清楚,今日幫助吳宗睿說話意味著什麽,皇上對他這個內閣首輔早就不滿意,想著調整了,朝中大小事情,皇上基本和楊嗣昌商議,他這個內閣首輔,反倒不能決定朝中諸多事情了。
張至發記得很清楚,他與吳宗睿之間的那一次見面,雖然雙方的話語都不多,但是想要表達的意思,全部都說清楚了,吳宗睿提出的三人成虎,張至發絕不會忘記。
按說皇上已經明確了意思,就是想著懲戒吳宗睿,張至發這個時候站出來反對,是很不理智的,可是內心就是有著一股情緒,促使張至發必須站出來說話,如果一定要追根溯源,很有可能是張至發對於這樣的處境感同身受吧。
安靜的偏殿裡面,朱由檢看著張至發,好一會才開口說話。
“張愛卿,說說你有什麽異議,朕很想聽聽。。。”
朱由檢的話語很重,明顯透露出來不滿,這種不滿的情緒,不僅僅是針對張至發,也針對了楊嗣昌、張溥和吳偉業等人,特別是對張溥和吳偉業,彈劾奏折是這兩人提出來的,如果張至發表示了異議,張溥和吳偉業就應該站出來,直接反駁。
朱由檢當然不會想到,張至發是內閣首輔,張溥和吳偉業不可能第一時間站出來反駁,他們之間的地位懸殊太大了。
朱由檢帶著憤怒的話語,反倒讓張至發略微的平靜了。
“皇上,臣記得,吳宗睿大人也給朝廷寫了奏折,解釋了在遼東所做的一切,臣以為,不管吳宗睿大人在遼東做了什麽,也不管張溥大人和吳偉業大人如何的彈劾,總是該公布吳宗睿大人的奏折,讓大家都知道其中的緣由。。。”
朱由檢臉上的肌肉跳動了,張至發的理由,讓他無法反駁,兼聽則明,偏聽則暗,這是身為帝王必須要做到的,如果朱由檢僅僅讓楊嗣昌、張溥和吳偉業說話,不給吳宗睿任何的辯解機會,是不可能服眾的。
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朱由檢扭頭對著身邊的王承恩開口了。
“承恩,將吳宗睿的奏折念一遍,讓眾人聽聽。”
王承恩點頭的時候,朱由檢從禦案上面拿出了吳宗睿的奏折。
張溥和吳偉業的臉色有些變化了,他們做夢都想不到,吳宗睿居然寫來了奏折,難怪皇上沒有在早朝的時候提及此事,如果將他們的彈劾奏折與吳宗睿的辯解奏折同時公開,朝中的大人還不吵得一團糟,要知道朝中的很多大人,還是敢於開口說話的。
王承恩彎腰接過了奏折,看了看眾人,不疾不徐開始念奏折了。
“臣太子少保、右副都禦史、薊遼督師、領兵部尚書銜吳宗睿,時刻牢記皇上之重托,為遼東之穩固,甘願殫精竭慮,臣為了我大明邊關之安寧,為了他日徹底剿滅後金韃子,未經請旨,決定諸多重要事宜,特意向皇上請罪。。。”
偏殿裡面再次變得安靜,只有王承恩略微尖細的聲音在回蕩。
吳宗睿的奏折文字不多,話語乾脆,將遼東發生的事情說的很清楚,而吳宗睿之所以做出以被俘後金韃子和蒙古韃子與皇太極交易的決定,就是一個理由,籌集軍餉和糧草,連續數年時間,北方遭遇連連的災荒,皇上和朝廷體恤百姓,免去了北方很多地方的賦稅,導致府庫緊張,而維持遼東的穩定,抵禦後金韃子的進攻,需要大量的錢糧,吳宗睿不想讓皇上為難,更不想增加百姓的負擔,所以決定以俘虜換取錢糧。
吳宗睿在奏折之中還專門強調,一萬多後金韃子和蒙古韃子,每天需要消耗大量的糧草,這些俘虜不能斬殺,免得折損了大明王朝之威嚴,如果長時間給他們供應糧草,遼東將變得更加困難,朝廷更加難以維持。
。。。
王承恩念完了,小心的將奏折放置到禦案上面。
“皇上,吳宗睿的奏折,臣不敢苟同。。。”
蹦出來的依舊是張溥。
“貞女知曉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乞丐尚知不食嗟來之食,吳宗睿身為我朝中重臣,怎麽能夠卑躬屈膝,屈服於後金的皇太極,用一萬二千後金韃子和蒙古韃子換取錢糧,這就是與後金皇太極之間赤裸裸的勾結,試想當年的遼東,我大明將士拚死抵禦後金韃子,無人向後金韃子屈服,不知道有多少的將士長眠遼東,他們若是知曉吳宗睿的所作所為,死不瞑目。。。”
張溥說的義憤填膺,完全沒有注意到周遭的眼神,就連朱由檢的神色都不是很好。
遼東和邊關就是一本爛帳,朱由檢很清楚,邊關嘩變的軍士數不勝數,一些歸順了後金韃子,成為了漢軍,一些歸順了李自成等人,成為了流寇,其中最為重要的原因,就是缺乏軍餉和糧草,而軍中此起彼伏的嘩變,更是比比皆是。
還有最為關鍵的一點,吳宗睿麾下的登萊新軍,沒有得到戶部撥付的一錢銀子一石糧食,遼東邊軍也有數月沒有撥付軍餉和糧草,前幾天,朱由檢還在和戶部商議,準備加征練餉,以保證抵禦後金韃子和剿滅流寇的諸多開銷。
張至發注意到了皇上神色的變化,張溥剛剛說完,他就跟著開口了。
“張溥大人說的很輕巧啊,我只是感覺到奇怪,皇上和朝廷為了維持抵禦後金韃子、剿滅流寇的諸多開銷,為了能夠救濟地方受災的百姓,不知道想了多少的辦法,可謂是嘔心瀝血,張溥大人一句貞女知曉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乞丐尚知不食嗟來之食就解決問題了,早知道如此,皇上應該讓張溥大人主政戶部,如此天下就太平了。。。”
楊嗣昌也站出來開口了。
“張大人,張溥大人並非此意,張溥大人認為吳宗睿乃是朝中重臣,得到皇上信任,鎮守遼東邊關,抵禦後金韃子,務必要想方設法抵禦和剿滅流寇,怎麽能夠與後金的皇太極私底下溝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
張至發此刻已經放開了,等到楊嗣昌說完,接著開口。
“楊大人,遼東和邊關發生的諸多事情,我不說你也清楚,就說這剿滅流寇的事宜,上月五省總督熊文燦大人對流寇發起了進攻,戶部撥付了三十萬兩白銀,我就奇怪了,吳宗睿大人在遼東打敗了後金韃子,此次遼東之戰,前後持續近半年時間,不知道戶部撥付了多少的銀兩,楊大人為何不說抵禦後金韃子需要多少銀兩,獨獨關心剿滅流寇需要的銀兩,兩邊的態度不一樣,說不過去吧。。。”
楊嗣昌的臉色瞬間紅了,呐呐的說不出話來。
張至發得理不饒人,接著開口。
“遼東形勢之嚴峻,不需要我多說,皇上和朝廷為了遼東之穩定,令戶部撥付了大批的錢糧,偏偏吳宗睿大人出任薊遼督師之後,戶部捉襟見肘,無法撥付那麽多的銀兩,這等的情況之下,吳宗睿率領登萊新軍,打敗了後金韃子,的確不容易。”
“皇上,臣不敢擅斷吳大人用俘虜交換錢糧是不是有理,但臣明白一點,遼東若是出現錢糧不足甚至是斷糧的情況,肯定會出現巨大麻煩,軍士嘩變是其次,甚至可能有軍士造反,影響到京畿之地和京師之穩定,吳大人知曉朝廷之困難,並未伸手索要軍餉糧草,想辦法籌集到了軍餉和糧草,臣以為這樣的做法出發點不錯。”
“至於說吳宗睿私通後金皇太極,臣以為是天大的笑話,吳大人身為薊遼督師,管轄關寧錦防線,若是與皇太極勾結,這關寧錦防線還存在嗎,更讓臣不明白的是,吳大人正在加固廣寧城池和西平堡的城牆,計劃重新修建大凌河城,若是吳大人勾結後金的皇太極,這些舉措該怎麽解釋,該不會有人說這是吳大人欲蓋彌彰吧。”
“吳宗睿大人及其麾下的登萊新軍,已經成為後金皇太極的眼中釘, 我以為皇太極對吳大人定是恨之入骨,想盡各種辦法也要除掉吳大人,而諸位還在這裡做著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居然要懲戒吳大人,你們這是對皇上和朝廷負責任嗎。”
“張溥大人,吳偉業大人,我倒是要認真問問,你們彈劾吳宗睿大人,究竟是什麽目的,你們不知道征伐之艱辛,不知道錢糧之寶貴,張口閉口就是什麽大義,你們難道不明白,沒有了錢糧是會餓死人的嗎。”
。。。
偏殿裡面再次陷入沉寂,沒有誰開口說話,包括楊嗣昌也不再開口。
張至發說出了最為關鍵的一點,那就是皇太極肯定是恨極了吳宗睿,時時刻刻都想著除掉吳宗睿,人家皇太極想辦卻辦不到的事情,朝廷裡面有人不遺余力的去辦,如果有人從這方面追究,那就真的不好解釋了。
朱由檢楞了好一會,臉色陰沉的揮揮手。
“好了,今日議事就到這裡,都散了,朕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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