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路承周以為,張保頭會說阮健公如何包庇黃、賭、毒之類的事。
畢竟,路承周在警務處當了兩年巡捕,對這些事情,也知道一些。
沒想到,張保頭說的事情,更是令人震驚。
“我聽說,前幾年有一對在北方當縣長的夫婦,想來英租界當寓公。到海沽買了房子後,自然得添置點家具。有人就送來了個保險箱,以極低的價格,賣給了那個縣長夫人。結果,沒過幾天,阮巡官就帶人去縣長家,說保險箱是贓物。”張保頭介紹著說。
“是不是財物,不能由他一個人說了算嘛。”路承周蹙起眉頭說。
英租界的巡捕,受英國影響較深,辦案子要講個程序,還是證據。
當然,很多時候,這些只是停留在表面。
華捕辦案,用的還是自己的老辦法。
“阮巡官辦事,當然是‘公事公辦’。他是帶著盜賊一起去的,而那盜賊,正是賣給縣長夫人保險箱之人。所謂賊咬一口,入骨三分,縣長夫婦在海沽人生地不熟,為了免去牢獄之災,將家財散盡,才擺脫了官司。但是,他們再也不能在海沽當寓公了,只能黯然回了老家。”張保頭歎了口氣,說。
說到“公事公辦”是,張保頭特意加重的語氣。
“阮巡官應該不是這樣的人吧?”路承周嚇了一跳。
但是,他下意識的認定,阮健公還真是這樣的人。
作為一名巡官,阮健公的財富,與他的收入是不匹配的。
“我也是道聽途說,說不定是捕風捉影呢。”張保頭笑了笑,不想證明什麽。
他是聰明人,知道路承周已經聽進去了。
路承周若有所思的微微頜首,心裡已經有了計較。
路承周又去了趟五十一號路,專門等著廖振東。
張保頭所謂的道聽途說,恐怕不是捕風捉影,而是確有其事。
回想早上阮健公糟糕的心情,還有劉立峰特意問起阮健公的近況,路承周覺得,溫秀峰破的那個盜竊案,一定與阮健公有關系。
如果阮健公真是這樣的人,他手裡應該掌握著一些盜竊犯。
警察與盜竊沆瀣一氣,想想都令人心寒。
警察再惡,也不能與罪犯勾結。
路承周到五十一號路不久,廖振東也回來了。
廖振東已經沒有了之前的神采,神情沮喪,就像死了親爹似的。
路承周看到之後,心裡更有了底。
路承周相信,阮健公恐怕要出事。
他現在要考慮的,是阮健公出事之後,自己需要做些什麽。
“副巡座……”廖振東看到路承周,坐在路邊的自行車後座架上,拖著腳步走了過來。
“嗯。”路承周應了一句。
之前他確實很好奇,但現在反而靜下心來了。
“巡座,阮健公出事了。”廖振東見路承周沒有怎麽回應,心裡反而著急了。
“我是副巡座。”路承周馬上糾正了廖振東的說法。
聽到廖振東喊出“巡座”這個稱呼,路承周心裡就斷定,阮健公一定是出事了。
廖振東此時的六神無主,已經說明了一切。
只是路承周不知道,阮健公會不會牽涉到廖振東。
如果廖振東也出事的話,他就得考慮,五十一號路要新設個巡長才行了。
另外,他的日貨生意,可能也得換一個代理人。
“巡座,阮健公長期包庇幾名盜竊犯,
今天有一名落網,並供出了他。”廖振東此時,當然不敢再喊路承周為“副巡座”。 這就是形勢所迫,阮健公一倒,他的後台也就倒了。
“長期包庇幾名盜竊犯?”路承周馬上抓到了他話中的意思,問。
“是的。”廖振東不敢與路承周對視,看了路承周一眼,馬上低下了頭。
其實,路承周此時偏著頭,根本沒有看廖振東。
“你呢?有沒有參與其中?”路承周這才正眼瞧了廖振東一下,問。
“阮健公從來只是利用我,有好處的事,哪會想到我呢。”廖振東謙卑的笑了笑,從現在開始,他就得擺正位置。
原本,有阮健公的支持,廖振東可以不把路承周放在眼裡。
但是,這個後台一倒,廖振東就只是一個真正的巡長了。
甚至,還是一個被人打壓的巡長。
“阮健公的事情,你知道多少?”路承周問。
“有些知道。”廖振東忙不迭的說。
“那好,你跟我回警務處,將所知道的事情,詳實說出來。”路承周正色的說。
“這個……”廖振東有些猶豫。
都說過河拆橋,阮健公還在任上呢,自己就出賣他,是不是太不講義氣了呢?
“你要是不去也沒關系, 但是,別人保不齊就搶了先。如果你不是第一個匯報的,你提供的情況,就沒什麽作用了。”路承周淡淡的說。
“現在就去。”廖振東馬上說道。他在腦子裡,迅速權衡利弊得失。
阮健公巧取豪奪,有了萬貫家財,並沒有分他一分。
現在出了事,何必再為阮健公死守秘密呢?
“這就對了嘛,你這個巡長,能不能乾下去,全看今天的表現了。”路承周意味深長的說。
他帶著廖振東,再次回到了戈登堂。
路承周沒有去見阮健公,而是直奔劉立峰的辦公室。
“處座,我把廖振東帶來了,他知道阮健公的一些情況。”路承周開門見山的說。
“好啊,說說吧。”劉立峰看了路承周一眼後,才將目光放到廖振東臉上。
“處座,據我所知,阮健公為了侵佔他人財產,與盜賊沆瀣一氣,可是害了不少人。”廖振東作為阮健公的心腹,知道他很多秘密。
阮健公如果沒出事,廖振東會將這些事,永遠爛的在肚子裡。
但現在,他為了自保,巴不得全部倒出來。
廖振東只有一個條件,不要因為阮健公,把他給牽連進去。
廖振東確實為阮健公做過一次髒事,但是,他並沒撈到什麽好處。
要不然,廖振東也不會主動替路承周打理生意,從中賺取酬勞。
“說說吧,把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劉立峰淡淡的說。
阮健公的事情,第二天報紙上也報道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