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承周的話,讓馬玉珍無地自容。
原來,路承周不是日本特務,原來,路承周一直在抗日。
誠然,路承周參加的是軍統,可這又算得了什麽呢。
只要是抗日,就屬於可以團結的力量。
上級多次強調,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建立廣泛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
“對不起,我之前還策劃暗殺你。”馬玉珍覺得,這件事必須當面向路承周道歉。
“這個無需道歉,畢竟,這個計劃就是我批準的。你們暗殺的不是我,而是金連振。”路承周微笑著說。
“可是,我卻沒有看出來,目光實在太短淺了。”馬玉珍愧疚地說。
“你才參加工作幾年?”路承周安慰著說。
“對了,上次我寫的自檢書,最後是不是落到你手裡了?”馬玉珍突然想起一個問題。
“說到這件事,我不得不說你幾句了。馬大夫醫院的行動,你的任務是觀察金東珍的車子,發出信號後,為何還要返回去?還有今天,你的穿著打扮,放在白天,可能沒有問題。但傍晚的時候,一名單身女性,穿著旗袍,進入英租界,最重要的是,你身上的氣質,其實不像一名舞女。如果不是我,恐怕這個時候,你已經在憲兵分隊的地窖裡了。”路承周歎息著說。
“在萬國橋,你早認出我了?”馬玉珍詫異地問。
“當然,從你走到橋中間,我就從你走路的姿態,以及你手臂的擺動,認出了你。”路承周沒有騙馬玉珍,將自己的觀察告訴了她。
“原來我有這麽多破綻。”馬玉珍突然覺得很沮喪。
“另外,你身上的茉莉花香味,只要靠近我一米之內,哪怕是閉著眼睛,我也能知道,一定是你。”路承周又說道。
這個時候,無需給馬玉珍留面子,只有將她的缺點和不足,毫不留情地指出來,以後才能成為一名更優秀的戰士。
“是嗎?”馬玉珍嗅了嗅自己的衣角,女人天生愛美,她接觸過一次香水後,就徹底迷上了。
“從今天開始,我希望你不要在日常生活中噴香水,除非是執行任務。”路承周嚴肅地說。
“可是你天天抽煙,身上也有一股難聞的煙味,這不算標識麽?”馬玉珍看著路承周吞雲吐霧,用手擋在鼻前,皺著眉說。
“我抽的煙,是大多數人抽的牌子。而且,憲兵分隊中很多人,也抽老刀和哈德門。抽煙的人,一般很少會注意,就算注意了,也很難分辨。而且,我以火柴身份行動時,就算要抽煙,一般會抽大前門,就算他們找到這條線索,也只會誤導他們。”路承周解釋著說。
他每次裝扮成“火柴”時,總會換了衣服和鞋子,身上的煙味,基本上就沒有了。
而馬玉珍則不然,她隻喜茉莉花香水味,常年累月積攢下來,味道其實很濃的。
“原來如此。”馬玉珍點了點頭。
她發現,路承周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有用意。
而自己考慮事情,總是以個人為出發點,與路承周以工作為出發點,完全不一樣。
馬玉珍晚上失眠了,路承周雖然沒告訴她,是什麽時候參加軍統的。
然而,從路承周當初的思想變化來看,恐怕他還在警察教練所時,就已經與軍統接觸了。
在中學時,路承周也是指點江山,慷慨激昂的熱血青年,而到了警察教練所,則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自己真是傻,經常跟路承周在一起,竟然沒有發現。
如果不是住到路承周身邊,不知道還要多久,才會發現這個秘密呢。
路承周不僅要忍受自己的誤解,還無法辯解。
最重要的是,自己當初還讓抗團暗殺路承周,幸好路承周機智,否則自己現在將多麽的內疚啊。
路承周從擔任二十四號路巡長以來,他的行為,馬玉珍基本上都知道。
特別是,自己住進來之後,路承周其實需要承受更多。
她覺得,路承周真是太為難了,他明明是抗日的,卻要被自己指責為特務。
還有程瑞恩,當時整天罵路承周是漢奸特務。
如果路承周真是漢奸特務,程瑞恩在憲兵分隊成立的第一天,還能平安從警務處走出來麽?
一晚上,馬玉珍都沒有睡,她想了很多,路承周的行為,讓她也一夜之間,成熟了不少。
與日本人抗戰,不是喊幾句口號,貼幾條標語就可以了。
更多的時候,會付出血與汗的代價。
路承周為了抗戰,不但要付出血與汗,他還要承認很多委屈和不解。
在別人眼中,他是漢奸特務,在日本人眼裡,他得是皇軍的忠實朋友。
一想到與日本人打交道,還要贏得他們的好感,馬玉珍就很惡心。
路承周能堅持下來,還能堅持得這麽好、這麽久,實在太難了。
馬玉珍一整夜都為路承周鳴不平,她真想將事情的真相,告訴天下人,路承周不是你們眼裡的漢奸特務,他是抗日者,親手殺過日本鬼子和漢奸的抗日者!
“怎麽, 昨天晚上沒睡好?”路承周坐到餐桌旁,看到馬玉珍雙眼充紅,一邊喝著豆漿,隨口問了一句。
“根本就沒睡。”馬玉珍低聲說。
“你們兩個說什麽呢?”曾紫蓮此時也走了下來,打趣著問。
馬玉珍和路承周,以前輕易不會單獨說話的。
“買藥的事,還是你們辛苦一趟。大紅橋碼頭那邊,我會安排張廣林去一趟。你們只要把貨,放到碼頭就可以了。”路承周沉吟著說。
既然馬玉珍知道了他的身份,他們之間自然就無需再用紙條了。
“張廣林可靠麽?”曾紫蓮問。
“張廣林雖是憲兵分隊的人,實際上是我的人。對他來說,這是幫我賺錢,其他事情,不會多問。”路承周緩緩地說。
吃過早餐,路承周依然跟平常一樣,推著自行車出門。
馬玉珍望著他的背影,手裡拿的油條,一直舉在半空,癡癡地發著呆。
“已經走啦。”曾紫蓮輕輕咳嗽一聲,輕笑著說。
“紫蓮姐,說什麽呢?”馬玉珍臉上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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