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沽東站的出站口,今天來了一位步伐穩健,沉穩內斂的中年男子。
他叫蔣萬順,是中共北方局派到海沽的特派員。
此次組織派他來海沽,是為了傳達上級指示,同時指導海沽市委,重建民先隊。
隨著大批黨員、民先隊隊員,陸續轉移輸送出去,海沽市委的力量大大減弱。
如何隱蔽精乾,堅持抗戰,甚至發展組織呢?
這個問題,上級也考慮過,特意派蔣萬順,帶來了最新指示。
走出東站,蔣萬順揚手叫了一輛膠皮。
“去英租界。”蔣萬順坐好後,低聲說。
“好咧,您坐穩了。”車夫拉起車,
自從沈竹光被暗殺後,警察局加強了車站、碼頭的監視。
要不是海沽特別市公署剛剛成立,劉同宇這個警察局長,一定會被罷免。
可就算如此,高傳書這個海沽市長,也被特務機關狠狠地訓斥了一頓。
高傳書為了加強對警察局的掌控,加了一個督察長的職位,級別與局長一樣。
警察局自劉同宇以下,所有人都打起精神,不敢說布下了天羅地網,但在所有的重要場所,都布置了暗探。
從外地來海沽的人,只要是進租界,或者住旅館的,都會成為監視對象。
蔣萬順上了人力車後,並沒有注意身後有尾巴。
快到租界時,人力車拐彎,他習慣性的往後一瞥,突然發現一眼自行車。
街上有自行車並不奇怪,但那人的目光,死死盯著自己,一下子讓蔣萬順警覺了。
“先去法租界。”蔣萬順心裡一動,馬上說道。
車夫沒有吭聲,在前面拐了彎。
蔣萬順進了法租界,後面的自行車也進了法租界。
一直看到蔣萬順從國民飯店下了車,後面的暗探才轉頭去找公用電話,向偵緝隊匯報。
這只是例行匯報,偵緝隊並不會將蔣萬順真的列入視線。
然而,正當暗探準備再加火車東站時,突然發現,蔣萬順提著箱子,從國民飯店走了出來。
蔣萬順並沒有入住國民飯店,這裡住一晚,夠他在其他地方住一個月的了。
可是,就因為蔣萬順的節儉,讓他成為暗探的注意目標。
蔣萬順離開國民飯店時,仔細觀察了四周,國民飯店周圍很熱鬧,他並沒有發現異常。
直到進入英租界,快到敦橋道時,他才注意到,身後又出現了一個尾巴。
而且,還是同一個人。
蔣萬順馬上讓車夫去利順利酒店,這是英租界最好的酒店,住在這裡,或許能讓後面的人,消除疑惑。
暗探看到蔣萬順又進了利順利酒店,再次向偵緝隊報告。
此次,卻是聞健民接的電話,他告訴暗探,把車夫攔下來,他馬上趕到。
雷成中共乾掉後,聞健民被劉同宇罵得狗血淋頭。
沈竹光的案子沒有一點進展,又被中共擺了一道,警察局的特高課,難道是聾子的耳朵:擺設麽?
聞健民很快帶人到了利順利酒店,詳細聽取了暗探的匯報。
“記得膠皮的車號不?”聞健民問,唯一與嫌疑人交談過的,只有那兩個車夫。
“還有點印象。”
“趕緊去找人,把人帶到利順利酒店來問話,注意,多給點錢,不要用強。”聞健民叮囑著說。
偵緝隊在英租界無名無分,如果用強,肯定沒好下場。
見暗探要走,聞健民又把他拉住:“你留在這裡盯著,讓別人去找車夫。”
聞健民進了利順利酒店,登記了一間房,趁著登記時,他將前面幾人的房號全部記在腦子裡。
要記住更詳細的資料比較難,但知道了房間號,他帶來的人,就有事可幹了。
隨後,聞健民去了趟國民飯店,準備在那裡訂間房,結果被告之,今天沒房間了。
國民飯店很多都是包房,對外的房間並不多,稍微去得晚了,就訂不到房間。
這讓聞健民稍稍松了口氣,或許是自己的人太過敏感了。
然而,等他回到利順利酒店的房間時,暗探已經將人帶回來了。
聞健民每人給了兩塊錢,不是聯銀券,而是法幣。
聯銀券在市區被強製使用,但在英租界,聯銀券買不到東西,人家認可的是法幣。
“你們今天拉的那位提箱子的客人,是個江洋大盜,他是來海沽做案的。你們與他講了什麽話,一定要如實說出來。”聞健民掏出自己偵緝隊的證件,在他們面前揚了揚,恐嚇著說。
兩位車夫聽到此話,果然臉色一變,在聞健民的連哄帶嚇之下,一句話也不敢隱瞞。
聞健民問得很詳細,還拿出地圖,讓他們回憶,那些話是在什麽地方說的。
有些話,光是聽著,並沒有覺得特別。
但在地圖上標出來,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感謝你們的配合,此案沒破之前,你們絕對不能泄露半句。你們的車號我記下來了,如果外面有傳言,你們兩個全部要進班房。”聞健民厲聲說。
聽了這兩個車夫的介紹,聞健民斷定,這個人肯定有問題。
現在,需要的是確定他住在哪個房間,並且對他跟蹤,或者暗捕。
英租界的事情,聞健民自然而然想到了路承周。
路承周的身份,讓他辦起事來很方便。
“承周,此次又要麻煩你了,我們在利順利酒店發現了一個抗日嫌疑人。”聞健民隨後去了趟警務處,他的運氣不錯,身著警服的路承周,正在辦公室。
“利順利酒店?確定嗎?”路承周心裡一動,不會是那個曾紫蓮吧?
“基本上可以肯定,還需要你幫個忙。”聞健民微笑著說。
“這種事,你還是別找我比較好。”路承周鄭重其事的說。
“怎麽啦?”聞健民沒有聽出路承周話中之意。
“你看,上次幫你找顧波,人找到了,結果不但沒抓到,害你還死了一個手下。如果這次又幫你,等會又讓人跑掉,我心裡都過意不去了。”路承周掏出煙,給聞健民遞了一根,自己又叼一根。
“上次是失手,這次在你的地盤,他還能飛上天不成?”聞健民聽到路承周提起此事,很是尷尬的說。
“利順利酒店可不在我的地盤。”路承周提醒著說。
“我不管啦,反正這件事,你得幫忙。當然,好處少不了你的。”聞健民不想跟路承周廢話,直接拿出一遝錢擺到桌上。
“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我們之間的感情,還要用錢說話麽?”路承周佯裝不滿的說。
“你也說了,利順利酒店不是你的地盤,其他兄弟總得給點茶水錢吧?”聞健民看到路承周的眼睛,死死的盯在錢上,心裡鄙視,但臉上笑吟吟的說。
“這樣吧,我先去了解一下,能辦,肯定給你辦,不能辦,我也沒辦法。”路承周拉開抽屜,將錢掃了進去。
“除了利順利酒店,敦橋道那邊,也需要你注意一下。”聞健民低聲說。
“敦橋道?”路承周心裡一驚,他很快明白,聞健民監視的這個人,很有可能是地下黨。
“嫌疑人到英租界,原本是準備去敦橋道的,只是我的人被他發現,才改道去的利順利酒店。”聞健民分析著說。
“我隻負責配合,至於怎麽抓人,什麽時候抓人,由你說了算。”路承周不耐煩的說。
“行。”聞健民一聽,很是高興的說。
抓抗日分子與抓捕罪犯,是兩回事。
“聞隊長,下命令吧。是現在去抓人,還是先監視起來?”路承周靠在椅背上,笑吟吟的問。
“如果能抓到人,當然最好了。”聞健民想了想。
“如果抓到人的話,只能由我們動手,並且人要關在警務處。你們想要,必須引渡,還要證明他是恐怖分子才行。 ”路承周緩緩的說。
“不能私下交給我?”聞健民急道,如果通過正常程序,他肯定拿不到人。
“老同學,協助你抓人,已經是破例了。如果再把人交給你,我這身警服還穿不穿?”路承周苦笑著說。
“那正好啊,來偵緝隊幫我。”聞健民笑著說。
“我還是安分守己的待在英租界吧。”路承周搖了搖頭。
“承周,你看這樣行不行,先幫我們確定一下,此人住在哪間房?”聞健民說道。
“這沒問題,此事我派人去例行檢查就行。”路承周說。
路承周與聞健民商量著,如何檢查,如何讓聞健民的暗探跟著。
他心裡卻已經焦急萬分,利順利酒店的這個人,一定是中共的人。
“等會我帶套警服,讓你的人穿上,不就可以跟著了麽?”路承周突然說。
“這個辦法好。”聞健民一拍大腿。
只要確定好了房間,就算沒有路承周的幫忙,他也可以秘捕。
警務處抓到的人,他沒把握引渡回市區。
但是,自己抓到的人,他還是有把握送回警察局的。
再說了,除了路承周這條線外,日本人在英租界,還有個憲兵分隊呢。
“承周,此事就拜托了,我先回利順利酒店等你。”聞健民站起來,微笑著說。
事情很順利,他覺得這個人,又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