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萬順本就是苗光遠聯系的,路承周只需要配合,苗光遠想充好人,路承周也不便反對。
路承周要做的,是回去的時候,給姚一民留下情報就行。
他之所以要明天下午才行動,也是想給地下黨一點準備的時間。
同時,路承周操作此事,也需要時間。
愛丁堡道是巡官林譯的轄區,路承周想在香月裡行動,需要林譯首肯才行。
此事,路承周之前與林譯提及,他沒有明確反對。
畢竟,這種事情,大家心裡都有數。
你幫我,我幫你,與人方便,與己方便。
雖然林譯對路承周的觀感不是很好,可並沒有拒絕路承周的請求。
畢竟,這是規矩。
所謂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如果林譯拒絕了路承周,以後他想在別人轄區辦事時,也會被拒絕。
“路巡官,這位曹先生,可是大學教授。”林譯提醒著說。
他可以派人配合路承周,但對路承周的行為,表示不恥。
“換名堂了,只要走個過程就好,不必把人帶回來。”路承周微笑著說。
“不帶回來?好吧,一切如你所願就是。”林譯不以為意的說。
“林兄放心,第一,不會讓兄弟們為難,第二,不會讓兄弟們吃虧。第三,林兄的這番情,小弟領了。這也是受人所托,實在是沒辦法。”路承周解釋著說。
“只要別做得太過分就行。”林譯提醒著說。
阮健公的事情,就是前車之鑒,他可不想為了幾個臭錢,把自己的前程斷送了。
上午,苗光遠再次去拜訪了曹萬順。
在曹家,果然看到了曹萬順新買的那個鑲銀煙鬥。
一問價格,才兩角錢。
“真是撿了個漏,這上面的銀子取下來,也不止兩角錢。再看這做工,這用料,應該是出自名師之手。”曹萬順將煙鬥拿給苗光遠,很是高興的說。
“曹先生,這煙鬥從何而來?”苗光遠把玩著煙鬥,如果兩角錢買下這個煙鬥,自己都會動心。
“賤內在家門口買的。”曹萬順說。
他已經抽不起卷煙了,只能自己買紙回來卷著抽。
曹萬順一直想買個煙鬥,就能名正言順的抽煙線了。
早上他夫人買菜回來,在門口碰到個男子,正在兜售
“曹先生就沒擔心,這個煙鬥來路不正麽?”苗光遠輕輕歎了口氣,很是擔憂的說。
“來路不正?”曹萬順一愣,他隻覺得撿了個漏,從來沒想過來路不正的問題。
“比如說,這是個贓物。”苗光遠緩緩的說。
“可是,誰知道這是個贓物呢?”曹萬順呆住了。
“所以啊,不能隨便買東西,特別不能在家門口買東西。”苗光遠語重心長的說。
他還真是佩服路承周,真的能把煙鬥賣給曹萬順老婆,還能在香月裡五號門口。
到時候,帶著那個賊跑來認人,曹萬順的老婆,長了翅膀也飛不走。
“這可怎麽辦?”曹萬順一聽,馬上開始焦慮起來。
“如果這不是贓物的話,當然是頂好的。可如果這是個贓物,就只能希望,這個人千萬別被抓。就算抓住了,也千萬別開口,如果開口了,也千萬別把警察帶到這裡來。”苗光遠抿了口茶,緩緩的說。
“不就是兩角錢的東西麽,到時候退給他們就是。”曹萬順覺得,苗光遠的話,太言過其實了。
“所謂賊咬一口,入骨三分,一旦把你夫人抓進巡捕房,說她是同謀,曹先生又該如何?這種事情,在英租界發生過不少。以前有個叫阮健公的巡官,專門用這種手段,勾結盜賊,霸佔別人資產,甚至還有妻兒。”苗光遠苦口婆心的說。
“可以,我一沒錢,老婆也沒姿色,怎麽會被人惦記呢?”曹萬順驚訝的說。
“那就不知道了,可能別人以為,你是大教授,又剛來租界,可以敲筆錢。”苗光遠想了想,很多人以為租界安全,殊不知,租界內到處都是陷阱,還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那種。
“現在該怎麽辦呢?”曹萬順擔憂的說。
他雖稱上名流,但如果被扭送至巡捕房,也會成為一種恥辱。
“如果曹先生喜歡這個煙鬥,恐怕只能暫時搬家了。”苗光遠緩緩的說。
“我不要這個煙鬥。”曹萬順搖了搖頭,堅定的說。
“最好的辦法,是主動送至巡捕房。”苗光遠說。
對沒有背景的人來說,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我看,只要把煙鬥交給‘田’先生,一切問題就都解決了。”後面突然走出來一位中年男子,目光如電的望著苗光遠,嘲諷著說。
“這位先生是……?”苗光遠明顯感覺到,此人來者不善。
“這位是馬先生,他對我言,田先生對我有企圖,甚至會不擇手段。我想請問田先生,這是真的麽?”曹萬順指著桌上的煙鬥,質問著說。
“曹先生,我只是一片好心。”苗光遠急道。
“這幾天,‘田’一直在勸曹先生給庸報投稿吧?”馬先生正是馬文祥,他奉組織之命,做曹萬順的思想工作。
“這有什麽錯麽?”苗光遠振振有詞的說。
他已經能感覺得出,這個“馬先生”是自己的威脅。
“我們都知道,庸報已經淪為日本人的幫凶。‘田’先生此舉是何用意,我想不必多言了吧?”馬文祥譏諷著說。
苗光遠感覺,“馬”先生是有備而來,而且,對自己的身份,似乎也知之甚詳。
“還有這個煙鬥,‘田’一來就懷疑,這是贓物,如果不是偵探的話,我只能說,‘田’先生真是神機妙算。以‘田’先生的神算,不去算卦實在太可惜了。”馬文祥歎息著說。
“馬先生,田先生只是一片好意。”曹萬順為苗光遠開導著說。
馬文祥來得比苗光遠還早,見到他的煙鬥後,當即斷言,曹萬順被人陷害了。
誰對曹萬順有企圖,誰就是陷害之人。
當時,曹萬順心裡,就想過苗光遠。
但他覺得,苗光遠是讀書之人,怎麽可能作出如此卑鄙無恥之事呢?
“我這是合理分析,馬先生一定要強詞奪理,我也沒辦法。”苗光遠苦笑著說。
“我敢斷言,今天如果警察不上門,明天必然會上門。‘田’如果有興趣的話,一起坐等如何?”馬文祥冷笑著說。
“這個?”苗光遠還真不敢會下來等,他突然覺得,自己主動上門,實在是欲蓋彌彰。
曹萬順雖然迂腐,但並不笨,要不然,他能當得了教授?
看到苗光遠的神情,他已經大概明白了幾分。
苗光遠想讓他給庸報寫文章,同時,向他鼓吹,中國是打不贏日本的,這場戰爭的最後勝利者,一定是日本。
與其坐等亡國滅種,不如行動起來,在日本人的管理下,為民眾多爭取一些利益。
“這樣吧,中午一起留下來吃頓便飯。”曹萬順盛情邀請。
“曹先生,我實在是還有事,不得不走。”苗光遠歎息著說。
“那我就不強留了。”曹萬順原本對苗光遠還只是懷疑,現在看來,應該是肯定了。
“曹先生,這下你應該看清他的為人了吧?日本人狼子野心,替他們做事,只會留下千古罵名。”馬文祥說道。
苗光遠差點被人當場揭穿身份,灰溜溜的逃也回去。
到憲兵分隊後,苗光遠迅速與張思昌取得聯系,讓他通知路承周,取消下午的行動。
路承周並不知道地下黨的行動,他只知道,下午肯定是走個過場,可沒想到,苗光遠竟然被落荒而逃。
等路承周通知林譯時,他的人已經回來了。
“路巡官,這種事情,還是少做為好。人家堂堂一個教授,怎麽可能是銷贓之人呢?”林譯接到路承周的電話, 很是不滿的說。
他的人,押著那個“盜賊”去了香月裡五號,煙鬥確實拿回來了,可辦案的人,被羞辱了一頓。
香月裡五號,有好幾位社會名流,他的手下,可不敢動這些人。
今天動了,明天他們的工作未必都保得住。
巡捕都是極有眼色之人,看到不對,裝模作樣的錄了口供,拿著煙鬥就跑回來了。
“實在對不住,是我孟浪了。”路承周連連道歉。
路承周在林譯面前受了數落,回到憲兵分隊後,將怨氣全部發泄到苗光遠身上。
“苗主任,到底是怎麽回事?”路承周冷冷的說。
“此事作罷,對不住路主任了。”苗光遠心灰意冷的說。
他原本以為,可以勸服曹萬順,可萬萬沒想到,事情竟然辦砸了。
“如果你這幾天不去香月裡,事情肯定不會走到這一步。”路承周歎息著說。
“此事,我會向中山解釋,一切與路主任無關。”苗光遠緩結的說。
“好吧。”路承周點了點頭,這才是他想要聽到的。
雖然受了林譯的奚落,只要曹萬順沒出事,一切就值得。
馬文祥在香月裡,幫助曹萬順將巡捕擋回去後,又托人去巡捕房問了。
這種事情,想要瞞天過海是不可能的,很快,他就打探到,竟然是路承周在背後操作。
也就是說,路承周也是日本人的幫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