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連振坐人力車出行,跟蹤他的潘玉林,依然還是騎著自行車,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面。
金連振進入憲兵分隊後,有兩層身份。
他在憲兵分隊,已經贏得信任,又與曾紅保持著單線聯系。
讓自己來找曾紅,豈不是大水衝龍王廟?
楊玉珊在軍統,與他級別一樣。
對楊玉珊的命令,他確實有些不以為然。
女人就是頭髮長,見識短。
他並不知道,楊玉珊之所以借調他,只是想甄別,他是不是海沽站打入憲兵分隊的臥底罷了。
路承周也沒有料到,楊玉珊竟然有如此心機。
直到下午,他遇到人力車夫張保頭,與他閑聊時,才得知,金連振被人跟蹤了。
當時路承周就一咯吱,張保頭並不知道“跟蹤”,只知道有個不三不四的人,鬼鬼祟祟的跟著大興日雜店的夥計。
金連振從大興日雜店離開時,就在門口坐了人力車,那輛人力車,正是張保頭安排的。
“路警官,那人不會是盜賊吧?”張保頭好奇的問。
作為英租界人力車夫的頭領之一,張保頭每天能聽到很多小道消息。
他每接一單活,休息時就會與人溝通。
晚上回去後,在車行更是能與人聊天半夜。
拉車的,最好的休閑就是侃大山。
路承周是英租界的巡官,又幫人力車夫爭取過利益,在張保頭和朱彪等人看來,路承周與人力車夫,是永遠站在一起的。
路承周有時出入康伯南道22號,張保頭其實也知道。
但他沒有在意,路承周是警務處的警官,康伯南道22號又是他的轄區,與日本人來往,實在太正常了。
路承周可是乾大事的人,自己一個小民,沒必要去關注這麽多。
“不管是不是,都要查清楚。我的轄區,可不能發生任何案件。”路承周沉吟著說。
他在想,到底會是誰跟蹤金連振呢?
軍統海沽站?肯定不可能。
金連振就是海沽站派來的,如果劉有軍或曾紫蓮懷疑他,會第一時間通知自己。
金連振有沒有問題,自己最清楚。
華北區?
也不太像,上級部門插手此事,一般都會通知下級部門。
如果華北區有針對金連振的行動,應該先行通知海沽站才行。
金連振已經加入憲兵分隊,總不會是自己人對他起疑心了吧?
自從金連振到情報一室後,表現還算出色。
在路承周的暗中安排下,金連振的行動,沒有任何漏洞。
無論是張思昌的事件,還是聞健民事件,路承周在報告中,都表揚過他。
不會是地下黨吧?
可是,自己也沒有接到姚一民的通知啊。
下班後,路承周特意又去了趟大興日雜店,他必須提醒金連振。
金連振在軍統時,主要的任務就是監視自己,這方面經驗應該很豐富才對。
只要稍加點撥,應該能發現被人跟蹤了。
然而,張廣林告訴他,金連振今天出去後,一直沒回來。
“昨天出去了多久?”路承周詫異的說。
“上午就回來了。”張廣林說。
“準備關門吧,我打個電話。”路承周拿起櫃台上的電話,準備問一下楊玉珊。
不管如何,金連振還是他的下屬。
“路警官,此事晚上見面再談吧。”楊玉珊在電話裡沒有多說。
顯然,她是知道金連振去向的。
路承周連晚飯都顧不上吃,在路上買了幾個包子,就從康伯南道20號,進入了憲兵分隊。
“路主任,你來得正好,看看吧。”楊玉珊看到路承周,沒等他興師問罪,馬上遞過來兩張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同一個地方,但是,照片上卻是兩個人。
其中一個,正是金連振。
另外一個,卻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路承周仔細看著,依稀有點面熟。
“這位,就是曾紅。”楊玉珊站到路承周身邊,指著照片中的女人,篤定的說。
“她就是曾紅?海沽站情報組長?”路承周驚訝的說。
他終於知道,為何會面熟了。
曾紫蓮不愧是化裝高手,自己與她接觸過多次,竟然都沒有看出來。
“怎麽樣,沒想到吧?”楊玉珊得意的笑了笑。
她是女人,曾紅也是女人,可現在,曾紅這個女人,很快就要落到她手裡了。
“金連振既然找到了曾紅,他的任務應該算完成了吧?”路承周將照片遞還給楊玉珊,淡淡的問。
“路主任,你不覺得奇怪麽?我連曾紅的影子都找不到,金連振卻輕易找到了曾紅。並且,兩人還見了面,足足談了十一分鍾之久。”楊玉珊似笑非笑的說。
“見了面?談了十一分鍾?金連振與曾紅……?”路承周張大著嘴,突然全明白了。
楊玉珊根本不是想借用金連振,而是懷疑金連振是曾紅安排的內線。
“不錯,金連振是軍統安插在憲兵分隊的臥底。”楊玉珊篤定的說。
“楊主任,你瞞得我好苦。”路承周責備的說。
金連振的身份,突然暴露了,讓他很意外。
幸好,路承周與金連振,沒有發生過橫向聯系,否則的話,他的身份也藏不住。
一直以來,路承周對楊玉珊的印象,都只是一名普通員。
她叛變後,路承周更是瞧不起她。
沒想到,楊玉珊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把金連振揪了出來。
“當時我也不確定,只知道海沽站在憲兵分隊安插了一名臥底。”楊玉珊解釋著說。
她知道,由自己發現金連振的身份,路承周會很尷尬。
“金連振呢?”路承周擺了擺手,沉吟著說。
“在刑訊室呢。”楊玉珊連忙說。
“我可以去看看他麽?”路承周緩緩的說。
雖然金連振是他的下屬,但金連振是軍統臥底,這個案子已經由楊玉珊負責。
嚴格意義上來說,路承周已經不能插手任何關於金連振的事情。
“當然可以。”楊玉珊很是大度,她就像一個得勝的將軍,希望別人參觀她的戰利品。
金連振還沒有受刑,他被關在地窖的牢房內。
看到路承周的時候,金連振馬上站到門口的鐵柵處:“主任,我是冤枉的啊。”
上午,他完成楊玉珊的任務後,本想回大興日雜店。
但他難得單獨活動,想向曾紅當面匯報憲兵分隊的工作。
哪想到,見完面沒多久,他就被潘玉林帶到了憲兵分隊,關進了地窖。
“冤枉?金連振,你還好意思喊冤枉?今天你見了什麽人,心裡沒數麽?”路承周冷笑著說。
裴福海的殉國,潘玉林的叛逃,整個華北區,面臨著一場巨大的災難。
身為軍統臥底,金連振當然會詳細向曾紫蓮匯報。
只是他沒想到,楊玉珊早就注意到他了。
潘玉林是華北區行動處副處長,他都能叛變,還有什麽事是不能發生的呢?
路承周甚至擔心,自己的身份,會不會有暴露的可能。
“我……”金連振一愣,他已經猜到,可能行蹤暴露了。
聽到路承周的話,他幾乎可以斷定,自己與曾紅的接頭,被人發現。
“外面刑訊室的刑具,你也體會過,上次讓你僥幸通過,今天不會有這樣的好事了。現在招了,一切都還來得及。只要配合我們抓到曾紅,可以對你既往不咎。另外,我可以向中山隊長請求,讓你擔任一室的副主任。”路承周苦口婆心的說。
路承周的話,雖是勸降,實際上,告訴了金連振很多信息。
比如說,金連振完全可以給曾紫蓮爭取時間。
“能否讓我考慮考慮?”金連振突然說道。
“不要讓我失望。”路承周看了楊玉珊一眼,轉身離開了。
他去看望金連振,說了自己該說的。
楊玉珊給不給金連振時間,那是她的事。
但路承周,可以向中山良一請求處分了。
“中山隊長,要不是楊主任火眼金睛,還真沒發覺,金連振竟然是軍統的人。”路承周到中山良一的辦公室後,誠懇的說。
“他現在怎麽樣了?”中山良一不置可否的說。
金連振是高橋豐一親自審訊的,金連振是先欺騙了高橋豐一,才成功打入憲兵分隊的。
如果說責任的話,高橋豐一比路承周更大。
金連振在情報一室的大興日雜店當夥計,並沒有做出對不起憲兵分隊的事。
就算他能傳遞一些情報給軍統,也是非常有限的。
畢竟,最近幾次,憲兵分隊針對軍統的行動,可是連戰連捷。
“我剛才勸過他了,如果真心投降,不但既往不咎,還讓他當一室的副主任。金連振可能在猶豫,當然,也有可能是給同夥爭取時間。”路承周沉吟著說。
“你認為,軍統要多久才會意識到金連振出事了?”中山良一問。
“今天金連振才與曾紅接過頭,三天之內,軍統應該發現不了。”路承周篤定的說。
“三天?看來我們的時間很緊迫。”中山良一緩緩的說。
路承周走後,中山良一又將楊玉珊叫來。
楊玉珊接連立功,中山良一對她很是滿意。
他希望,楊玉珊能趁機把軍統海沽站全部端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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