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從生產建設的角度而言,當老板的,有事沒事經常去工地上、廠房裡‘轉一轉’,是沒啥意義的,老板又不是工人,他就是跳著華爾茲‘轉’,工期也不會提前一秒鍾。
但哪怕根本不懂建築和生產,梁一飛還是經常去‘轉一轉’。
一來,是一個學習的過程,什麽事都是由不懂到懂,梁一飛這個當老板的,不一定要成為一個合格的建築工人、產線班組長,但是生產建設的常識,他是必須有的,這樣不至於被當傻子忽悠,做到投資建設,心裡有數;
二來嘛,還是震懾和解決問題。老板經常出現的辦公室,工作氣氛往往就以緊張嚴肅為主,活潑為輔,反過來,老板一年半載不出現一次,那辦公室裡就翻了天了,天天上班打麻將都有可能。
有些不大不小的問題,也需要走基層才能發現,現場解決。
二廠的廠房即將竣工,部分已經可以使用,饒是如此,走了一圈下來還是從工頭那得知了四五個不大不小的情況,讓吳三手記下來,現場把嵐韻湖施工部的人叫過來解決掉,差不多已經是五點多下班的時間,又開車去了一廠。
一廠五點半下班,梁一飛到門口,正好趕上下班潮,一大群穿著藍色工作服的工人推著自行車有說有笑的從大門魚貫而出,雖然緊張工作了一整天,可是看精氣神都還不錯,大部分人臉上都洋溢著一股子喜氣。
錢多了,自然高興,從工人們的交通工具就能看出變化,有一小部分人,已經騎上了摩托車,還有不少工人的自信車都是嶄新的,如今自行車已經不能算什麽高檔消費品,一般老百姓都買得起,可一百多塊錢依舊不是一個小數,很多家庭有錢之後,要麽給孩子‘買車’,要麽是家長買一輛新的,把舊車給孩子騎。
為了安全起見,華強廠的運輸通道開在另外一邊,距離大門有四五十米的樣子,老遠就能看到,一大排卡車在外面排列等待,不時的有裝滿貨的車子出廠。
梁一飛也沒下車,讓韓雷把車停在路邊,抽了兩支煙,等工人們走得差不多,廠子裡安靜了下來,才帶著韓雷和吳三手下車,從大門邊上的小鐵門鑽進去。
門衛換了,上次那個上班打麻將的老同志在第一批改革中,就光榮下崗,現在由保衛科的保安負責,剛推開門,門口門衛室裡就出來個掛著警棍的保安,見是梁一飛來了,保安一挺胸,敬了一個有七分標準的禮,扯著嗓子喊了一聲:“老板好!”
“你們項主任把你訓練的挺好啊!”梁一飛哈哈一笑,錘了年輕保安胸口一拳,不錯,挺結實的。
“嘿嘿。”年輕保安很憨厚的咧嘴笑了起來。
“你們項主任在哪,帶我去,好長時間沒見他了,還怪想的。”梁一飛對著在夜校認識的結巴小老弟印象很不錯,項衝鋒這人有時候顯得有點呆,不過他並不是傻,只不過腦子一根經,跟這樣的人打交道比較輕松。
說起夜校,梁一飛忽然想起來,好像自己快畢業了……這兩年沒去上課,考試一直是雇人代考,規定的課程已經考過了一大半,再有兩三門課,自己就能拿到文聘,也算是個大學生!
不知道項衝鋒怎麽樣,不過他一個保安頭頭,是不是大學生倒問題不大。
說起項衝鋒,保安的臉色變了變,有點為難的說:“老板,項主任正在忙……”
梁一飛見他表情不對勁,臉色微微一沉。
項衝鋒能忙什麽?正經事,都是廠子裡的,沒什麽不能讓自己知道的;
要是不正經事?開玩笑,
上班期間,他忙什麽不正經的事?“忙什麽忙?帶我去!”梁一飛沉著臉說。
保安嘴角抽抽了兩下,最後還是點點頭,衝門衛室裡招呼了一聲,換了一個保安來值班,然後前面帶路,帶著梁一飛朝廠子裡東北角的保衛部辦公室方向走。
也沒幾步路,到了門口,年輕保安正要進門,梁一飛衝他擺擺手,示意他帶到這裡來就可以了,然後自己推門走進去。
保衛部的辦公室有前後四間,剛走進第一間,就聽到裡面有動靜。
有人在呻吟。
不是那種男男女女快樂的呻吟,而是像被掐斷脖子的雞,臨死之前有氣無力的哀嚎。
聲音是從最裡面辦公室傳出來的,辦公室的門關著,梁一飛皺了皺眉頭,韓雷會意,上去敲門。
敲了兩下,門就開了。
開門的是項衝鋒,門一打開,梁一飛就從項衝鋒身旁的縫隙裡,看到有個小瘦子被拷在房間暖氣管子邊上,蹲在那蹲著,鼻青臉腫,臉上還有血。
用一句比較貼切的話來說,打得跟豬頭一樣。
“怎麽回事?誰啊?”梁一飛走進裡面房間,衝那人努努嘴。
房間裡還有其他人,監察室的於和平,倉庫裡一個好像姓劉的小夥子,還有個保安,看到梁一飛來了,幾個人連忙站起來。
“抓……抓到個賊……正……正在審,嘴……嘴巴硬得很。”項衝鋒說。
“抓賊?”
聽到這兩個字,梁一飛對眼前這副景象也就沒有太多不適應了。
這不是2018年,而是1994年,這年頭廠子裡的保衛部門權力其實挺大的,有些大廠的保衛科,甚至比當地派出所還有權威,抓到賊,不送派出所,先抓回保衛科打一頓審一輪,屬於常規操作。
華強廠雖然是私企,可是和當地派出所關系非常好,項衝鋒他們都在派出所聯防隊掛職,小毛賊什麽的,自己抓回來先打,理所當然。
雖然有些野蠻,不過梁一飛倒是默許,如今社會上小偷小摸的現象很嚴重,還有一批受到西方自由風氣影響的叛逆青年在社會上瞎混,治安不是很好,華強廠的中華鱉精銷路好,難免有人打歪主意,保衛處有事沒事抓幾個賊教訓教訓,的確能起到立威的作用。
直接送派出所,無非就是拘留十天半個月,這幫王八蛋根本不怕。
要是項衝鋒有點夯,於和平這人卻是十分穩重的,既然他也在,梁一飛就沒什麽放心的。
“偷什麽了啊?”梁一飛跟著不輕不重的踹了一腳瘦子。
“你……你誰啊?”瘦子被打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口齒不清的說。
“呦,打得不輕啊,衝鋒,你把他當沙袋啦?”梁一飛看到他這個豬頭樣子,就覺得好笑。
不是他殘忍,蹲過大牢出來,這種場面見多了,小意思,見這瘦子還能動彈還能講話,就說明都是皮外傷,看著慘,傷不重。
“這是我們老板。”於和平說。
小瘦子正準備說點什麽,梁一飛也懶得搭理他,揮揮手轉身說:“行了我走了,你們繼續打吧,衝鋒,你下手注意點,過過癮就可以了,別弄死了。”
“哥……哥……你等……等一下,我跟你……匯……匯報個情況。”項衝鋒說。
“嗯?怎麽了?”梁一飛回頭看看項衝鋒,然後對於和平講:“你說。”
於和平口齒伶俐點,要是讓項衝鋒來講,梁一飛要急死。
於和平言簡意賅的把劉源夥同瘦子趙小軍偷中華鱉精的情況講了一下。
人抓了,可貨沒找到,錢也沒找到。
一共丟了差不多20萬的貨,可是在趙小軍家裡,翻箱倒櫃就找到20幾盒,錢也沒有多少。
那就不行了,20幾萬也是錢,人都抓到了,錢或者貨肯定要追回來的。
昨天晚上,就把人抓住了,熬了一夜,斷斷續續打到現在,可這家夥嘴巴硬的很,壓根就不承認偷了這麽多,隻認現場被抓到的那20幾箱,一口咬死劉源冤枉他, 剩下的事與他無關。
這麽一講,倒是讓人有些疑惑: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性,知人知面不知心,劉源以前看起來也老老實實的,誰能想到他能監守自盜呢?
還有個麻煩,保衛科也好,派出所也罷,打也不能給人打死了,這家夥嘴這麽硬,就是咬死不招,不好辦。
“有……有啥不好……不好辦的!哥,交……交給我,保證……讓他開口!”項衝鋒惡狠狠的說。
“我說衝鋒,你是渣滓洞看守,白公館特務啊?真打死了,你負責?”梁一飛揮揮手。
聽於和平這麽一說,梁一飛其實能明白這家夥為什麽嘴硬。
在場的,也只有他和吳三手明白,其他人,哪怕穩重如於和平,狠辣如韓雷,都不懂。
道理簡單的很,認那20箱,盜竊數額不算大,拘留了事;
可是要認那20萬的貨,性質立刻就不一樣了,判20年、無期什麽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如今在嚴打期間,判個十年八年還是有可能的,最少最少,跑不掉5年。
一邊是挨幾天打,受點皮肉之苦,一邊是五年起步,弄不好就要坐十年大牢,傻子都知道怎麽選擇。
“要不還是送派出所去吧。”於和平低聲說。
梁一飛想了想,擺擺手。送派出所,也是這一套,到時候他抵死不認,瘋狗一樣咬起來,再牽扯劉源,反而把一件簡單的事情搞複雜了,在廠子裡鬧得沸沸揚揚影響不好。
梁一飛拉了椅子,大馬金刀的坐下來,問:“趙小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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