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快三點,在往常這個時候,梁義誠早就睡了,可是今天,他是一點兒困意都沒有,在家裡等兒子回來。
按理說,今天是梁一飛的大日子,梁義誠應該去宣講會現場給兒子鼓勁。
晚上在阿萍飯店吃飯的時候,阿萍還說他呢,人家家小孩,考個高中大學,去工廠實習,家裡父母就跟什麽似的,眼巴巴的在門口等著盼著,給小孩鼓氣加油,你倒好,兒子乾這麽大個事業,你不聞不問,跑我這喝小酒來了。
是不是親生的啊!
是不是親生的,梁義誠心裡太有數了,大概就是因為是親生的,梁義誠才能感覺到梁一飛的有些想法。
出獄之後,兒子乾得這些事一件比一件漂亮,一件比一件超過自己能想到的極限,梁義誠在欣喜之余,也能察覺出來,兒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其實不是很希望他這個當爹的,過多的參與他的事業。
怎麽講呢,不是不孝順,更不是疏離。
梁義誠能察覺到,恰恰是因為兒子擔心自己擔心他,所以才不願意和自己多說,平時也是報喜不報憂的,偶爾講點遇到的麻煩,還是為了讓自己寬心。
擔心你擔心我,說點麻煩讓你寬心……這些聽起來很難理解的事,恰恰是最親的人之間,才會發生,是因為親情,所以不希望對方為自己提心吊膽。
反過來也是一個道理,梁義誠其實很想去現場為兒子加油,見證兒子的成功。
可是,知道兒子怕自己擔心,為了‘兒子不擔心自己擔心’,所以他忍著不去,梁一飛的好多事,他也不多問。
不問,不去,不代表不關心,不想,大晚上的,梁義誠在家一點困意都沒有,等著兒子回來。
他知道,兒子今天再忙,一定會回家。
飛艇他看到了,很驚詫,辦學的事他知道,他希望能辦好,感情上也相信兒子能辦好;可是做生意的事,誰能說的準?
他在家裡,開著燈,留著門,等著兒子回來。
如果宣講會成功了,那麽兒子有最親的人能分享喜悅;
如果宣講會失敗了,兒子也會知道,哪怕全世界都不要他,還有一個老爹會一直陪著他!
說到底,梁義誠還是怕梁一飛今天的宣講會不成功,他早年喪妻,太清楚了,人甭管遇到多大難處,只要身邊有這麽份情義在,就垮不了!
要是沒這個東西支撐著,驟然受到巨大打擊,那說不準就崩潰了。
當初老婆離世,看上去是兒子天天要他照顧,其實只有他心裡清楚,要不是有這麽個小人,天天耷拉著鼻涕,牽著自己衣角,叫‘爸爸我餓’,他根本扛不住那段錐心刺骨的時間。
梁義誠,一個並沒有太大的本事,在辦公室裡耗費了半輩子,當爹又當媽的平凡父親。
到了三點半的樣子,門口有聲音,梁一飛回來了,氣喘籲籲,扛著一個大麻袋。
“怎麽……”梁義誠奇怪的看著梁一飛身後的麻袋,一愣,心想這怎麽個意思?
出門時候是老板,回家時候扛麻袋,變成逃荒的了?
“我滴媽累死我了!”梁一飛把麻袋朝地上一丟,拿起桌上的涼水杯子,咕咚咕咚就灌。
“什麽東西?”梁義誠一腦門霧水,打開麻袋。
梁一飛看老爺子開麻袋,都做好他‘大吃一驚’的心理準備了,哪知道梁義誠看到一麻袋錢之後,眨了眨眼睛,沒說話,跟中了定身法似的。
“爸,
爸?你沒事吧?” 推了老爺子一把,梁義誠才反應過來。
嗖嗖嗖幾下,就跟連了當前最流行的氣功,學會瞬間移動似的,人影在屋子裡亂竄,砰砰砰幾下,關上了門,鎖上了窗,還拽開衣櫃瞧了瞧,生怕裡面藏了人似的。
“爸,你至於嘛。”梁一飛看老爺子比那些老師還緊張,笑道。
“怎麽不至於!你小子膽子也太大了,這麽多錢,就一個人扛回來的?”梁義誠的聲音就像從嗓子眼裡擠出來似的。
“我打車回來的啊,放心,這破麻袋,人家司機都以為是垃圾呢,不讓我上車,沒人搶。”梁一飛說。
“你小子……得了,我不說你了,明天陪你一塊存銀行去。”梁義誠找了個繩子,把麻袋口扎的嚴嚴實實,塞到床肚下面,又在外面塞了一床被子,確定安全之後,才問:“今天晚上還不錯?”
“還行。”梁一飛點點頭,把宣講會大致情況和對未來的預測說了,道:“爸,我估計後面能賺不少錢,你最近有空去市裡看看商品房, 咱家買套房子。”
梁一飛是想攢錢乾大事,可買套房子也就是小幾萬,不會有什麽實質性影響。
關鍵是,這破平房,他住得夠夠的了!
如今這夏天,一進門,那就跟進了蒸籠差不多,不但半夜,都根本沒法待,蚊子也多,點著三盤蚊香都不行,弄不好都能給抬到門口去。
水電也不行,什麽冰箱、空調之類的大家電,插上就斷電,煩得很。
雨稍微下大一下,家裡就進水,前段時間一直暴雨,家裡地面潮濕的狠,黑乎乎的結了一層膩子。
到冬天還不知道怎麽樣呢,反正聽梁義誠講有年雪大,把屋頂壓塌了一邊……
傷傷夠夠的!再住下去,那不是節約,而是冒險,玩生存挑戰。
“那行,我明天就去瞧瞧。”梁義誠其實也住夠了,問:“你想買哪裡的,什麽樣的?”
“哪裡的都行,市中心最好。嗯,兩室一廳,不,三室一廳吧,有個七八十平方就差不多了。”梁一飛說。
“那得四五萬塊錢。”梁義誠想了想,說:“咱爺倆住,用得上那麽大嘛?”
梁一飛抬頭看了看老爺子,笑笑:“爸,咱兩今天把話說開了,我媽去世十多年了,我呢也大了,你才40出頭,難不成一輩子真一個人啊。這房子,咱爺倆先住著,將來,你再成家,我搬出來,就當是兒子報答您老的養育之恩。”
梁一飛這話不算是沒大沒小,梁義誠搖頭笑了笑,也不知道是認可還是不認可,從抽屜裡拿出打火機,給前妻上了一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