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一飛當時講,想要出奇招,有三點。
改良產品、市場推廣、廣告營銷。
當時隻說了第一點,後面兩個沒細說,本是想著,等第一招有點成果後,用後面兩個談價錢,待價而沽。
這事他上輩子的思維習慣,不見兔子不撒鷹,不講明好處,絕對不下場。
不過這兩天他認真想了想,罐頭廠是個小廠,油水有限,這次主要是試手,把事情辦成了才是最重要。
勞改犯的身份,又年輕,之前沒有任何‘成功案例’,如果市場反饋不出來,就著急談具體的獎金,隻有兩種結果:
要麽把對方嚇住,覺得自己是獅子大開口;
要麽談出一個不疼不癢的獎勵。
這都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先把事辦成了,再說錢。
“市場這一塊,主要是要人。周叔叔,廠子現在快停產了,能不能讓所有人都出去跑市場?”
“所有人都去跑市場?”周萬新看了眼楊愛國,眉頭動了動,說:“市場部現在的人手不夠嗎?”
這話不是問楊愛國,而是問梁一飛。
“人越多越好,閑著的最好都去。”梁一飛說。
周萬新想了想,這麽乾,恐怕不成!
銷售可不是什麽吃香的工作,沒提成不說,還要在外面風吹日曬,看人臉色,百般討好。
做得再好,也就是月底多幾塊錢獎金,還不夠買雙新鞋的。
讓市場科的人跑市場,天經地義,職責所在,沒得說。
可讓其他人也去?
難!
廠子職工們,有吃苦耐勞淳樸的一面,也有不願意承擔責任斤斤計較的一面。就算是本職工作,都要挑肥揀瘦,為了加一級工資兩塊五毛錢能搶破頭,同一個崗位排個早晚班都能扯皮到廠長辦公室去。
跑市場這種又吃苦又沒好處的‘額外工作’沒人願意乾。
如果強行攤派,最好的結果也隻能是陽奉陰違磨洋工。
周萬新這個廠長,說有權力也有,說沒有也沒有,平時罵幾句、調個崗,都是他一句話說的算,可是要是工人真鬧起來,他也隻能安撫為主,不要說開除,就是扣工資都要十分謹慎。
楊愛國更不樂意了,心裡嘀咕,這是什麽意思嘛,人人都能跑市場,我們市場部都是廢物啊?
梁一飛搖頭說:“按照我的想法來,跑市場不用這麽辛苦。不低三下四求人,不看人臉色陪人喝酒,就帶著老婆孩子逛商場,要麽打打電話,輕松的很。”
周萬新還沒說話,楊愛國就插嘴說,“開玩笑呢吧。還有這好事?小梁啊,你還是年輕啊,不懂。以為跑市場是逛公園啊,市場要是都這麽好跑,還要我們幹嘛?”
對梁一飛,楊愛國其實挺矛盾的。
一方面,內部特供見成效後,他開始有點服氣了,希望梁一飛真能解決問題。
他是廠裡幹部,廠子好了,對他自然也好,說不定孩子進廠的問題也順手解決了;
可是另外一方面,他又擔心,梁一飛真的解決了問題,豈不是顯得他這個跑市場的領導很無能。
搞得內心都有點分裂,有時候捧梁一飛幾句,有時候語氣又酸溜溜的。
梁一飛沒搭理他,繼續說:“另外,既然這些員工是為了廠子乾活,那該有的交通補貼、電話費補貼,廠子裡要給,還有要給假,不能算曠工遲到。”
“乖乖,那還叫跑市場,
單位出錢給他們出去逛街就是了!” 楊愛國現在心態已經崩了個七七八八,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又沒忍住插嘴,皮裡陽秋的說:“要是按照你說的這麽輕松,我負責去動員其他部門的人!”
梁一飛剛才一直沒搭理他,此時卻忽然叫了聲‘好’,話音未落,一支煙就行雲流水似的遞了過去。
“楊叔叔,那就這麽辦了,動員的事,你來安排!”
“啊?”楊愛國愣住了。
自己一句牢騷,立刻被梁一飛抓住了口實,順杆爬了上來。
煙在半空,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周萬新看了眼楊愛國,又瞅瞅梁一飛,心裡好笑。
老楊平時也是人精一個,怎麽就給一個孩子三言兩語裝進套裡去了,好嘛,人家還沒說具體怎麽辦,你倒是先下了軍令狀。
楊愛國也是躊躇,這個煙接不接?
不接,被一個孩子嚇住不說,還顯得後面市場跑不好是自己的責任;
接了,得罪人的事就得自己去幹了。
最後還是接了,沒抽,別在耳朵上,訕訕的說:“說好了啊,不求人、不累,還有補貼,隻要能保證這幾個,我去動員,可是這樣的跑市場我是沒什麽信心,最後沒結果,那不能賴我。”
“好!”梁一飛點頭,看向周萬新,“那接下來就是廣告的事了。多少要花點錢。”
放之前說到花錢,周萬新估計得心裡打鼓,可是他現在對梁一飛的信心是越來越足,說:“花錢行,不過,不能太多啊,廠子帳上沒多少錢了。”
……
這一次小會直接開到了凌晨, 梁一飛竹筒倒豆子,把後面的招都說了。
又是一家子煙霧繚繞,送走了周萬新和楊愛國,梁一飛起身打開窗戶,散散煙味。
媽的,還說這輩子戒煙呢,照這樣下去,老子就是不抽煙,也得被二手煙熏死。
梁義誠老樣子繼續掃地,問:“一飛,剛才都在我不好說,獎勵的事,你到底是怎麽想的?是真想要錢,還是說要錢隻是個幌子,想進廠?”
聽梁一飛說完後面兩點,梁義誠本能的就覺得,有戲!
“要錢。”梁一飛理所當然的說。
“那萬一最後廠裡罐頭賣了,不給你錢……”
他想了想,搖頭說:“老周還是言而有信的,不至於不給錢,我就怕,就給個幾百塊錢,那就劃不來了。”
幾百塊錢不少,他一個月全部收入才兩百,可是相對於幾十萬瓶存量罐頭,幾百塊錢的獎勵未免太讓人覺得不值了。
“爸你放心。”
梁一飛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似笑非笑的說:“我這裡面,不光有賣罐頭的點子,也有讓廠裡給我一大筆獎勵的點子,到時候我不要,恐怕他都要搶著給我。”
這話聽起來挺玄乎的。
可梁義誠看了梁一飛半晌,沒說話,嗯了一聲,轉身去幫兒子鋪床去了。
兒子出獄之後,整個人和原來不太一樣。
幾年牢獄之災,兒子身上那些機靈勁、狠勁,還是有,但更加穩重內斂了,還有點他看不透的東西。
怎麽說呢,短短一個禮拜不到,他對梁一飛已經有了一股莫名其妙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