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開誠與小弟相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裡的戰意，主動迎了上去，與攪局的人一番死戰。

以仇二先生，單亦飛為首的這些高手，本不太將這兩個小子放在眼裡。

然而，當真正接觸時，卻發現兩人完全不像他們所想的那般簡單，不但不簡單，甚至實力強得有些可怕。

小弟倒還好，他的實力雖然耀眼，但畢竟屬於正常的少年英雄范疇，接近頂尖高手，卻還差了幾分。

不過，他的身法非同一般，極為地滑溜，縱使仇二先生的刀可怕地如一道匹練，卻也無法真正碰觸到他。

而鐵開城，此刻卻從那個給人看起來平日懶懶散散，似乎已沉陷在溫柔鄉裡，久不動武的平凡年輕人印象裡，搖身一變，頓時變得大不一樣，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他的眼光變得如刀片一般銳利，似乎可以撕裂人的膽氣，他的劍法變得如蒼鷹一般，矯健而可怕。

霎時間，場上再次出現了奪命十三劍的身影，每一劍都寒光濺射，每一劍都如風雨飄搖，每一劍都是那麽的快、準、狠、刁鑽、凌厲、如雷光湧動，如海嘯滔天。

所有與他對上的敵人，一瞬間被這套可怕的劍法給攝去了心神，甚至比觀看燕十三與三少爺時的感觸更加深刻。

因為，那時只是遠遠觀看，而非現在切身感受。

而且，鐵開誠對於奪命十三劍的理解與造詣，似乎並不輸於燕十三，同樣是那麽地咄咄逼人，讓人難以生出抵擋的勇氣，加之他年輕氣盛，思維敏捷，身法靈動，所以看起來似乎更難對付。

“沒想到，燕十三的奪命十三劍居然還有如此傳人。”

“這小子的劍法境界，遠遠超出我們的想象，大家都被他平日與洛小妞出雙入對的假象迷惑了。沒想到，竟已達到了這個地步。”

“他的這手劍法，已經與燕十三的基本沒有了什麽區別，更像燕十三年輕時一般，少了幾分老練毒辣滄桑，卻多了幾分果決堅定狂暴，簡直就是第二個燕十三。”

場外的觀戰眾人，紛紛驚駭出聲，甚至幾大門派的長老，更是忍不住大加讚許。

洛塵塵看到自己的相公在場上大放異彩，不由捂住了小嘴，有驚訝也有欣喜，一顆心更是砰砰跳了起來，甚至她還感受到了許多道炙熱的充滿嫉妒的目光，從一些美麗的女人眼裡發出。

這時，她的心跳得更厲害了。

這是她的驕傲，絕對不容許被他人搶奪。

當然，她那如水的發亮的眸子裡，亦隱隱牽動著一絲擔憂之色。

畢竟，這不是公平比鬥，而是多對一的仇殺。

十幾位成名人物，一齊對付鐵開城，讓人光是想一想都覺得頭皮發麻。

場上出現的異變，引起了燕十三與三少爺的注意。

“你的這個傳人，真的很不錯。”三少爺認可道。

“是的，他比我想象中要優秀，卻也更令我擔心。”燕十三卻莫名歎了口氣。

“擔心什麽?”

三少爺不解，鐵開誠不論是做人做事，還是武功劍法，都是人中英傑，令人豔羨。

燕十三瞥了眼夜空的月光，似有所指道:“不覺得，今晚的月光太亮了嗎。”

“今晚是九月中旬，月亮不但亮，而且還很圓，你不知道嗎?”三少爺仍是不知道他想說什麽。

“是啊，但你不明白，他以後會像你我一樣，成為這樣明亮奪目的一輪圓月。”

“你不希望這樣嗎?”

“誰會不希望，只是，我還有一招未出，這一招，叫奪命第十五劍。雖然還不成熟，連我都沒有把握能否將它施展出來，

所以我並不打算施展。”燕十三徐徐道:“我原本想死在你的劍下，一死了之。但現在，我看到了他，就像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是那麽的意義風發，不可一世，目空一切。”

“所以，我覺得有時候，並不是所有的東西都要成熟了才是成型的，才是成功的，現在那一劍，再結合我此時已經如泉水湧動的心境，我覺得要施展出來並不難。”

“我很期待，想必這定是一式讓我驚喜的劍法。”

三少爺眼裡閃過一絲激動，作為絕世劍客，並不願平凡地死去，若能死在一式絕世劍法下，絕對可以安息。

燕十三唉歎了一聲，有些遲疑道:“我保證這是一式驚天動地鬼哭神泣的劍法，但是，我怕。因為，這一劍若是存留在世上，這個江湖，怕會掀起滔天的風浪。”

“嗯?”

三少爺有些動容，亦有些不信，他不相信世上有如此劍法，竟達到玄明的程度。

“你不信。”

“我很期待。”

“現在還不到出那一劍的時候。”

“那得等到什麽時候?”

“等他得了空。”

三少爺明白過來。

這一劍，就等著鐵開誠打敗他的仇家，等鐵開誠有了時間，燕十三才會真正施展。

畢竟，鐵開誠是這套劍法的唯一傳人。

而越是厲害的劍法，亦越是不會輕易施展。

因為每一次的施展，都是一次對劍法的消耗，是一次對劍法的不敬。

……

有人說，世上本無路，走的人多了，路也就有了。

這句話同樣可套在劍法上。

世上本無劍，更無劍法，但用劍的人多了，劍法也就有了。

路有崎嶇山徑，有曲幽小徑，有田埂小道，有康莊大道。

劍法有快劍，險劍，奇劍，正劍，邪劍……

總之，自從有了江湖，就有了無窮無盡的劍法。

然而，從未有那麽一劍，讓所有看到過的江湖人都心神巨震，久久回味，甚至從夢中驚醒。

那是猶如劍神的至高一劍，所以那絕對是神一樣的劍法。

三少爺是劍神，並且高居神位多年。

現在，他卻被這一劍給拉下了神壇。

因為，他體會到了人生中的首敗，真正的首敗。

這次失敗，讓他不再覺得自己是神，而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平凡人。

而做平凡人，正是他化身阿吉所想要的人生。他不想做什麽劍神，不想碰觸什麽江湖，他隻想安心地做個平凡人。

然而，他身為神，終究做不成平凡人，因為他的內心享受著神的供奉。

現在，他心裡瞬間安靜安寧安定，沒有了絲毫的香火氣息，沒有了絲毫高高在上的態度。

因為，他敗在了那一劍下。

“我現在相信了，並且永遠都不會忘記這一劍。”

三少爺將長劍從燕十三的體內抽出，看著已經失去氣息的燕十三，一臉動容之色。

他這次是真正的戰敗，但他卻活了下來，表面上看，最終是他戰勝了燕十三。

但只有少數人知道，他沒有勝利。

與華少坤的比試，他雖然敗了，卻是有意放水，不想取勝。

而與燕十三的比試，卻是徹徹底底的失敗，他自知完全無法擋住那一劍，因為，那完全像是神明創造出來的劍法。

鐵開誠怔怔地望著那一幕，心裡複雜莫名，他如願以償，終究是看到了奪命十三劍的最後一劍——第十五劍。

在一瞬間，他腦海湧出無數劍勢劍理劍招，瘋狂地進行著排列組合，解構重造，然後，他分析出了第十五劍。

噗！

在擊殺諸多強敵後，他亦受了重傷，本來這口血被他生生壓下，但在悟通第十五劍時，內心巨震，心靈轟鳴，竟再也壓製不住，一口噴了出來。

“好可怕的劍法，不愧是我心心念念想得到的第十五劍。”鐵開誠喃喃道。

“難怪，古龍將燕十三寫死，是有道理的。因為，這一劍，已不屬於凡塵，或者可以說，是已經站在了凡俗之巔，已經技近乎道的神明之劍。”

“這一劍若真正出世，恐怕，不但不啻於任何絕世武功，還要遠遠超過。就像一條毒龍出海，一個把控不好，將在江湖上引起真正的浩劫。”

“掌此劍者，從此可掌江湖，無上的權力美色，榮華富貴，盡在翻掌間獲得。”

與此同時，三少爺亦想到了這一點，額間一絲冷汗留下。

“我現在明白他一開始為什麽不施展，因為，他打心底不願讓這一劍面世。後來為什麽改變念頭決定施展，那是從鐵開誠身上看到了年輕時的燕十三，想到了身為劍客的使命和初衷。”

“劍客的存在不就是讓手裡劍發揮出最強的威力嗎?這是一個劍客至高的榮譽和使命，他無法不遵從使命的召喚。”

“可是，當這一劍完全施展出來後，卻又在半途生生停下。因為，他身為一個江湖人的良知讓他醒悟，他終究是一個江湖人，這一劍若面世，整個江湖都將陷入如洪水猛獸肆虐後的悲慘不寧。”

在這一劍裡，燕十三和鐵開誠還有一些睿智的江湖人，看到的已經不止是簡單的一式劍法，而是關於劍客，江湖人以及整個江湖的複雜關系。

“燕十三。”

不少人望著舉劍停在半空身體被刺穿眼裡卻帶著一絲解脫和安寧神色的燕十三，心裡忍不住反覆默念起了這個名字。

……

塵埃落定。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這個江湖，暫時少了一絲騷動，多了一絲安寧。

而鐵開誠，亦與洛塵塵消失不見。

竹林小築，清雅閑悠，一對年輕的壁人，尋到了這處世外桃源，過上了安靜平凡的生活。

兩人感情深厚，你濃我濃，仿似一對人形鴛鴦，快樂無憂。

對於洛塵塵，鐵開誠心裡是帶著一絲愧疚的。

他深愛著這個女孩，她是多麽地合自己脾性，就像一柄極為合適的劍鞘，把自己這柄鋒利的長劍完全地容納了進去，掩去了所有鋒芒，找到了除殺戮外，最好的一處歸宿。

劍沒有劍鞘，他的所有鋒芒都裸露在外，無可避免地會傷人，甚至傷己。

而若有了劍鞘，劍就有了更完整的生命，有了更美滿的人生。

然而，時間最是無情，鐵開誠終究有離去的那一天。

當周寧的靈魂，從鐵開誠身體裡抽出時，他看到了目露奇怪之色，思索之色，驚訝之色，狂喜之色，滿意之色，繼而一臉幸福之色的真正屬於這個世界的鐵開誠。

從鐵開誠如水溫柔般的眸子裡，周寧眼裡閃過一絲明悟之色。

原來，不知覺間，對方沉睡的靈魂，已受到了自己的影響，如春雨潤物細無聲，隨風潛入夜那般，連性格都和自己很像了。

甚至可以說，他就是自己留在這個世界的一個特別的化身。

觀察了一段時間後，鐵開誠越發篤定自己的猜測，他沒有看錯人。

他相信，真正的鐵開誠一定不會讓他失望的，一定會照顧好洛塵塵，一定會過上完好美妙的人生。

而自己，終究是“天外來客”，如黃梁一夢，夢一醒，所有的意識，都將回歸現實中的肉身。

這個夢，做得時間太久，夢裡的經歷更是異彩紛呈，讓他難以忘懷，心緒久久未平，甚至平息了許久，才最終割斷了這份難言的不舍。

不過，他還是覺得，就算回歸了現實世界，他也會時不時地想起自己在這個世界發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