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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歷外史》第27章 1石2鳥(上)
  楊錚回到西關胡家肉鋪時,正是一天裡生意最忙的時候,門前聚了不少主顧。胡喜子帶著兩個夥計一邊割肉、稱肉,一邊與主顧們聊幾句家常,看起來都是老熟人。楊芝兒坐在櫃台後面專管收錢,月盈則幫她記帳。

  楊錚進到店裡,見黑娃和栓子兩個立在堂內,旁邊有凳子也不坐,似乎是想幫忙,卻完全搭不上手,一臉有力使不出地著急模樣。二人見楊錚回來,好似松了口氣,都朝他湊了過來。

  楊錚道:“你們坐下吧,不必拘束。”

  黑娃與栓子相互看了一眼,然後都坐了下來,卻又齊齊看著楊錚。楊錚對這兩個實誠大侄子也有幾分無奈,到後院看了一圈,見廚房旁的柴棚裡有許多粗柴,便又回來對二人道:“你們去把後院的柴都劈了吧。”

  那二人一聽,立時高興起來,快步走向後院,不一會就傳來劈柴之聲。

  楊芝兒轉過身來對楊錚道:“你倒不客氣,怎麽讓人家乾起活來?”

  楊錚道:“有事做他們會自在一些,又何必拘些虛禮。”

  楊芝兒笑了笑,不再理會。

  楊錚坐在椅上,聽著外面的喧囂,不由思緒萬千。那一個個鮮活的生命,構成了這個鮮活的時代。大明子民億萬,一家一口於其而言實是微末之極。若乾年後,史書所載者無非帝王將相,不會有些這人的半點痕跡。然而這些猶如不曾存在過的生命,才是一個時代真正的基石。

  個人之力誠然有限,可若能集眾人之力,或許便可改變些什麽。這自然很難,但只要因勢利導,假以時日終能聚沙成塔,再怎麽也比隨波逐流要強上一些。這個過程或許會很漫長,好在自己還年少,時間還很充裕。也未必一定要做到什麽程度,有些事只要開了頭,就會有人接著做下去。

  思忖半晌,楊錚對於該做的一些事情漸漸有了頭緒。

  又過了些時候,忽聽姐夫胡喜子道:“古掌櫃好!”接著是古常勇的聲音:“胡掌櫃好,楊家小兄弟可在?”楊錚站起來朝外面說道:“古大叔,我在呢。”

  古常勇繞過當街的案板,向楊芝兒問了好,步入店內壓低了聲音對楊錚道:“你所料果然不差,月內我們得拿出近三百個‘楊古井’才好交差。”

  楊錚點了點頭,道:“古大叔,我們去你那裡說話吧。”

  古常勇道:“好。”又對胡喜子道:“胡掌櫃,可走得開?”

  胡喜子道:“走得開。”說完到後院屋內去衣服。

  古常勇指著案板上的肉對店夥計道:“這條後腿給我切下來,等會我讓人來取。”那夥計應了一聲,三兩下就將腿切了下來。

  胡喜子換好衣服出來,向兩個夥計交待了兩句,又向楊芝兒說了一聲。楊芝兒知道他們最近在忙一件要緊事,也不多問。

  三人來到古記鐵鋪。古常勇叫了一名夥計,讓他拿了些碎銀子去胡記肉鋪取肉,又叫來古成冶,一同到後院廳中坐下。

  古常勇道:“適才知州那親隨與我說,因入秋以來雨水偏少,知州很是憂心農事。故而要我們保證,一月之內,無法引水灌溉的二十五裡,每裡至少要能分得十個‘楊古井’。其余諸裡也有些山間田地,最好也能視情況供以二至三個。”

  古成冶驚道:“這豈不是要二百六七十個才夠?一月之內我們又如何能製得出來!那日知州去楊家坪時,楊兄弟可是明明白白說過,一月之內只能製出百個的,知州如何要強人所難?”

  胡喜子道:“是啊,

明知我們做不出這麽多,卻還要如此要求,真是太……太……”雖然旁邊並無外人,卻仍是不敢口出詆毀知州之語。頓了片刻又道:“那親隨是何人,別是自作主張替知州傳話吧?”  古常勇道:“我打聽過了,那親隨叫余品忠,是知州夫人家的外甥。這應當就是知州的意思。”

  古成冶道:“爹爹就沒有分辯一下?”

  古常勇道:“我哪能不作分說?可根本不濟事!那余品忠讓我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做出來,自家完不成,就多找幾家一起幫著做。”

  古成冶道:“這……這……這豈不是讓我們將‘楊古井’的製法交出去麽?”

  胡喜子頗為不忿地道:“這如何使得?”

  他們原以為有了知州的支持,至少在秦州,這“楊古井”能做成獨門生意。眼下這一百多個只是個開頭,明年才是大量打製售賣的時候。可若是現在就將製法泄露出去,讓城內那些鐵匠鋪都學了去,到明年開春還有半年之久,到時會發生什麽可就不好說了。

  古常勇對楊錚道:“小兄弟,你可有什麽善法?”

  胡喜子和古成冶這才意識到,他們三人說了這一會,楊錚卻未發一言,便都向他望去。只見他面色平靜,竟似渾不在意。再一想,他們這兩個成人,倒不如一個十歲少年沉穩,不禁又有些慚愧。

  古常勇卻不意外。那會他們二人剛從知州衙門出來時,楊錚便理會了知州之意,出言提醒過他。說不定過了這些時候,已經想出了對策。

  楊錚道:“古大叔可與那親隨提過“楊古井”的交接之事?”

  古常勇點頭道:“提了。他同意我們的法子,但又說吳知州已將此事安頓給了吏房和工房。我聽他的意思,應是兩房共管,不會有總掌之人。”

  楊錚一聽,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

  將“楊古井”的分派事宜交到知州手裡,是他們早先就定好的。蓋因不管是他還是古常勇,既不能盡識各裡之人,又不能對他們有所約束。倘若有人起了囤積居奇之心,他們實在很難防范,到時真就好事變壞事了。

  而讓知州來安排分配,便不存在這個問題。而且吳知州肯定不會拒絕,但凡是當官的,就沒有人會嫌手中的權力大。吳知州既然想有所作為更進一步,必然不會放過這個對各裡施加影響的機會。

  昨日在楊家坪,楊錚在吳知州面前直陳此事,吳知州明顯很感滿意。其後賜下一幅字,其中應當也包含對他們識進退的褒獎。

  其實如此做,楊錚還有更深一層的顧慮。

  對大明官員的操守,他著實有些信不過。而對衙門中的各級小吏,便更不憚以最大的惡意去猜度了。

  吳知州一個堂堂從五品正印官,哪怕清閑無事,也不會直接掌管分配“楊古井”這種事。昨日在赤峪裡社學計議分派,只是特殊情況,之後知州定然會將事情安排下去。衙門裡都是些什麽人?過手的東西不撈點好處,那還用在衙門裡混麽?就連昨日吳知州許下的,不交些好處都未見得能拿到手。

  原本他們定下的章程是,每製出一批“楊古井”,便向衙門主管此事之人上報一次數量。主管人依數量批條子,各裡之人拿條子來購買。這樣主管之人與各裡之間有何齷齪便與他們無關,他們隻憑條子按定價售賣,可最大限度減少不必要的麻煩。

  可現在換成戶、工兩房共管,事情就變得有些複雜了。

  胡喜子見楊錚皺眉,便問道:“有何不妥之處麽?”

  楊錚道:“此事按理來說,該由哪房主管?”

  胡喜子道:“工房掌屯田、水利,按說應是正管。戶房掌土地、戶口,共管此事倒也說得過去。”

  古成冶道:“或許吳知州擔心一房主掌易生紕漏,便安排了兩房相互監督。”

  楊錚搖頭道:“吳知州若不放心,大可派他的親信親掌或總掌此事,又何必分於兩房。 ”

  古常勇道:“正是。若只是一房掌管,不管工房還是戶房,於我們來說並無多大差別。可這兩房共管,不分主次,卻讓我們何以應付?若那兩房主事各批了兩百余個‘楊古井’的條子,我們該如何向持條子的各裡之人交待?”

  他所做的營生,需要時常與官員、胥吏打交道,深知這裡面的弊端。吏員拿了好處便敢寫條子,哪還會管他們能不能打製出來那麽多。各裡之人拿到條子卻買不到“楊古井”,自然不會去找吏員的麻煩,終是要怪到他們頭上。而這正是他們從一開始就想盡力避免的。

  古成冶道:“要不然我們乾脆將打製好的‘楊古井’都送到衙門去,讓兩房的人直接去發賣,這便不用和諸裡之人打交道了。”

  古常勇暗自歎了口氣,道:“這也算是個辦法。”

  胡喜子道:“就怕胥吏吃了東家吃西家,銀錢也不好討要。”

  古常勇默默對胡喜子點了下頭。他知道兒子並不笨,只是大半精力都放在冶鐵、製鐵上,於人情世故方面還差了一些。這些年來與官府打交道的事,都是由他出面料理,以至於兒子對胥吏的貪婪狡詐嚴重認識不足。

  若真按古成冶的辦法,讓吏員先付錢再取貨的可能性極小,能先付上部分便不錯了。而作價九錢銀子一個的“楊古井”,怕是要被扣上一錢二錢。僅如此都算是好的,最怕是拖著銀錢遲遲不付,難道還能天天上知州衙門去要錢麽?甚至最後付了錢,也會在銀子的成色、火耗上面作些文章。吏員玩弄這些手段,最是熟稔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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